尘心染——第一章

天武三年，中州武林十六大高手赴往北方穹漠，意欲剿灭漠北鹰神邪教。
流沙海一战中，中州武林传奇人物雪山主人孤身一人登上九层天宫，重伤了邪教教主飞鹰漠主。漠主人闭关，邪教上下乱成一团，四大护法之首剑使叶随风沉下流沙海，这才把中州武林高手挡在天宫之外。
十六大高手经过流沙之战，只剩下包括雪山主人在内的七位，忌惮邪教的玉石俱焚，最终选择了撤退。

第一章

我于时光的无垠处转身，却再也无法分辨，你的温柔。
吉光片羽，世事浮沉。那些在生生死死的轮回中彼此遗忘的人们，请允许，去思念一个个陌生的面庞，那些朦胧的前世今生。
我不是贤者，却颂念真言。只言片语，不得其解。散落大地的真理无法再次拼凑，于是，谎言当道。
所以，请你原谅，我的遗忘。

• 天武四年春，天宫九层。

“咳，烟雨，你来了？”一个疲倦的声音，透过屏风传入房间中跪着的两个人耳中。
靠前一点的是一位紫衣女子，她低着头，看着地板发愣。听到屏风后的声音，整个人身子抖了抖。
母亲，母亲的伤已经如此严重了么？她抿了抿嘴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屏风后的绯月把身子往前挪了挪，接着说：“这些日子，教中什么事，还要你和随风打点着。”
与墨烟雨的沉默截然相反，紫衣女子身侧的男子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刻把头埋下去说：“为了鹰神，随风死而后已。”
绯月在屏风后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烟雨还不太懂事，很多事情还要剑使多操心了。如今中州武林刚刚撤走，但是教中形势却还是很严峻。剑影风月四使，现在我能依仗的，也只有你了。”
这话明显是对跪在墨烟雨身侧的叶随风说的，昔日穹漠的主宰者，被称为漠主人的鹰神教中最神秘的人物，此刻在女儿和心腹的面前，语气中却充满了无助。
叶随风听了这话，把头低得更低了：“随风不甚荣幸！”
墨烟雨微微侧过身，看了一眼叶随风，脸上有一丝无法捕捉的神色一闪而过。

就在同时，在中州，类似的一个房间中。
年轻的将军走进房间，正好与出来的老者擦肩。老者穿着华丽，一股铜臭味让云柝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老者回头看了他一眼，年轻而骄傲的将军顿时打了一个冷颤。他停下了脚步，心中原来的平静已经被打破了。那个眼神，突然让云柝觉得自己很恶心。
“云将军，贵妃娘娘在里面等您呢。”门内的太监轻声提醒着心慌意乱的云柝。云柝听了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屏风前，单膝跪下：“末将云柝，参见贵妃娘娘。”
他低着头，他很清楚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样的角色，这个二十出头的女子，以让人觉得妖魅的法子，博得了武帝的宠幸。云柝听师傅说，这皇宫中的争斗，比战场上要凶恶地多。
屏风后的女子，对来访者的态度很满意。她隔着屏风观察了云柝一会儿，才显出一副惊醒的情状：“哎呀，是云将军啊！本宫刚才一直在想给小花儿产的小猫崽儿取个什么名字好。”
她仍然没有让云柝起身，而是又问：“云将军可想到什么好名字？”
“末将只是一介武夫，实在想不出来，还请娘娘恕罪。”
这时候，屏风后传来两声“汪！汪！”
云柝低着头，却听到屏风后的谢嫣笑着说：“小花儿，你别着急。”
谢嫣转过头来，隔着屏风问道：“既然云将军想不出什么名字，那本宫这里倒是想了一个名字，你觉得小雪儿这个名字如何？”
云柝脑中忽然有些乱，他忽然想到刚刚进来的时候碰到的那个老人的眼神。那个眼神让云柝觉得自己很恶心。
他想到自己的从前，也仿佛看到自己的未来，他不知道他看到的未来究竟是不是真实的未来。他觉得自己很恶心，哪怕是没有刚刚那个眼神，自己也是很恶心的。
“末将以为，娘娘的猫取名小雪儿是极好的。”
屏风后的谢嫣止住了笑，甚至屏住了呼吸，她隔着屏风盯着云柝，这让云柝觉得很不舒服。
良久。
“来人，给云将军看座。”

半个时辰后，天宫甬道，两个身影在教众中穿行，来往教众纷纷行礼。
叶随风紧紧跟在墨烟雨身侧，后者突然停下脚步，用略带试探的语气问：“随风，依你之见，母亲伤势如何？”
叶随风跟着停了下来，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随即说：“主上有天地护佑，还请圣女放心。”
很显然，墨烟雨没有料到叶随风会给她一个这么客套的回答。她先是露出一丝愠色，看了叶随风一眼，似乎从剑使的脸上读到了什么：“真的，真的这么严重么？”
本以为叶随风又会说些让自己宽心的话，没想到剑使听了她的话，倒是点了点头。
烟雨叹了一口气，她想到母亲的咳嗽声；想到那一天，母亲拉着她的手说舍不得；想到雪白色的头发和深蓝色的瞳孔还有白皙的皮肤下隐约可见的血管。
她想着，不觉把话说了出来：“那个人，对母亲来说，还是……”
叶随风没有料到墨烟雨会说到那个人，其实这整件事对他来说也是有些唐突的。
他微闭起双眼，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十年前。那个雪白头发蓝色瞳孔的人站在巨石上，指着地平线说要反抗，反抗那些将他们放逐到穹漠的天神。那个时候的叶随风刚刚从炎之族走出来，他感觉到眼前的人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东西，如果实在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只有——信仰。
“教主他……”
听到教主两个字，墨烟雨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她一下子打断了随风的话：“住口！鹰神教教主八年前，就已经死了，死在流沙海的万丈深渊里。”
叶随风立刻觉得自己失言，他微微低下头，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墨烟雨见他不说话，抬起头，似乎对所有人说：“不单是你，我要整个鹰神教上上下下都记住，他们教主，已经死了，死了八年了！”
“是！”周围路过的教众纷纷下拜，叶随风一句话不说，眉宇间多了一丝忧虑。
墨烟雨转过头看着叶随风问：“听到了么？”
剑使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应道：“是！谨遵圣女教诲！”

他们说，有些人一旦离开，就永远离开了，再也无法回来。
这一年，芜道还未出生，谢嫣还没有乱政；这一年，玄舒还未遇到长孙轩，青湘还未赴往帝都；这一年，龙骨雪山上的雪依然寒冷，东海龙皇岛的海潮依然汹涌；这一年，墨烟雨十七岁，叶随风二十六岁。
天武四年，后世所说的后传说时代从这一年开始。这些被后世反复讴歌传颂的人，他们在那一刻，只是，只是在努力地，努力地活下去。
青空之上，九万万里的高空，那些不安灵魂安放的地方，有风吹动，带来尘界一点点的消息，那末，请替我告诉他，这世事的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