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之四——袁枚

很多看官上学时都学过、背诵过《黄生借书说》这篇古文,在下对其作者袁枚的认知,也仅仅停留在文末的作者简介:袁枚(1716-1798),字子才,号简斋,自称随园主人,随园老人、仓山居士,清朝乾隆年间进士、文学家,钱塘(今浙江杭州)人,所作散文感情真切,论诗主张抒写性情。另有《随园诗话》等著作。

直到最近,读了他的一首小诗《苔》,感觉不一样,想想应该推崇袁大才子一下。

说推崇其实是在下不自量力的说法。袁枚本来名声就很大,文章《黄生借书说》早就被选入中学课本,但是这首小诗却是最近几年才广为传唱。

作者与其作品被埋没后突然爆红,是非常常见的现象,例如陶渊明、杜甫、张若虚等人和一些画家,都不被时人推崇(要不然也不会那么寒酸一世了),他们隔了几十年或者隔了几个朝代才声名鹊起,甚至成为一流的人物。

人生,最好是生前风光,死后扬名。但这样的幸运儿极少。所谓“善不积不足以扬名”,那得积大善,积大阴德。因此更多的是,有些人生前风光,有些人死后扬名。但天才和佳作,往往被后人雪亮的眼光发现。

一、才子的骄傲

袁枚写过两首著名的咏苔的诗,一首五绝《苔》是:“各有心情在,随渠爱暖凉。青苔问红叶,何物是斜阳?”另一首五绝《苔》是:“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后一首《苔》特别风光,这首诗就如同诗中写的苔花一样,默默地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开放了那么久,终有一天被人看到它美丽的青春。

这首小诗的含意,翻译成白话文就是:“春天明亮的阳光照不到的背阴处,生命照常在萌动,照常在蓬蓬勃勃的生长,即使那如米粒一般微小的苔花,一点也不自暴自弃,一点也不自惭形秽,依然象那美丽高贵的牡丹一样,自豪地盛开。”

这首小诗,我很喜欢,除了与我的笔名机缘巧合之外,我更喜欢它美丽的后面,藏着的那份才子的骄傲。

苔藓,它应该是世界上最安静的植物了吧。瓦上、树上、墙根、夹缝,在随便一个僻静湿冷的角落,小小的苔藓,安静地生长着开放着。它是自然界的拓荒者,也是地球的绿化员。它索求很少,一点微光、一点土壤,再有一点点湿度,它就可以生长出一幅幅美丽动人的景致。

没想到我爱苔,古人袁枚比我更爱,为苔多次赋诗,皆如此动人,他用极其平淡的话语赞颂了一个极其平凡的生命,无论多么卑微,春天来的时候,我也有我自己的美丽,虽然渺小但从不自卑,牡丹虽有国色,未必如苔花这样拥有一份平静而平淡的生活。

看看袁枚的生平,这首诗何尝不是作者的自喻呢?何尝又不是在激励作为芸芸众生的我们不要自卑呢?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只是一个虚幻的泡影,我们想那样,还未必有那般机缘呢。作为普普通通的我们来说,辛弃疾的理想太遥远,还是静静地诵读这首小诗吧,过我们自己平静而安详的生活。挺有生活启示意义的。

二、文脉很重要

文脉——在风水学上,“文脉”为龙脉的一种,是负屃之魂,属文曲昌兴之象。

宋代名臣范仲淹让园,讲的是有关文脉的故事。相信不少读书人都知晓一二。当时苏州有座著名风水宝地——南园。范仲淹正在做宰相,又是苏州本地人,于是许多人劝他把正在文脉上的南园买下来做公馆,以利后代出人才、做高官。范仲淹买是买下了,却不自享,捐出来办了“苏州书院”,培养出了不少人才。

清乾隆皇帝御赐悬挂于湖南岳麓书院(现在的湖南大学校园内)讲堂内的“道南正脉”匾额,这个正脉,指的也是文脉。

现在的南京师范大学随园校区,数百年来已成南京的文脉,薪火相继,文脉相传。这座“东方最美校园”,原先就是袁枚先生的随园,再往前推一点就是《红楼梦》里的大观园的原型。

以上这些著名的文脉所在,都建成了一座座著名学府,让后人共享,以利国家人才辈出,也算是物尽其用,发挥了它最大的价值。

文脉如此重要,那么住在脉上的人自然也就不简单了。让我们去金陵(现在的南京)的小仓山的随园去看看大才子袁枚吧。

古人估计普遍迷信磁场学(风水),游山玩水的过程中看到文脉所在地这样的好地方,也想买下来占为己有,然后弄个家来住住,发发丁财贵,比如我上面提到的南园和接下来要讲的随园。

随园,这座奢侈的园林最初是曹雪芹的祖父曹寅建筑的。曹寅当年在江宁做江南织造,油水丰厚,赚得盆盈钵满,饱暖思诗意和风雅,造了这片园林。曹家祖孙三代四个人主政江宁织造达五十八年,估计也经营修建了这园林近半个世纪了。据袁枚在《随园诗话》中写道:“雪芹撰《红楼梦》一部,备记风月繁华之盛,中有所谓大观园,即余之随园也。”由此可见,《红楼梦》里的大观园即以它为蓝本。要不是曹家接待皇帝南巡次数过多(接驾了四次),亏空了积累,又加上犯事被抄没,曹家的这座园林也不会数易其主。

第二个识相的人是江南继任织造隋赫德,他得到曹家的园林后,便改称隋园。可惜园是那个园,主人却少了诗情画意。隋大官人是个缺乏情趣雅兴的官僚,根本没有种篱修菊的雅兴和爱好,无心治园的他,只好任凭园子渐渐破败。隋家人不懂珍惜,园子似乎也会投奔明主,它又遇到另一个懂得其价值的识货的伯乐——袁枚。袁枚动用工资,花了三百两银子从隋家后人手中购得(清水房的价格),然后将其精心修缮装修(装修费花了多少,估计袁枚也没个准确数字),定名“随园”。随园者,随意、随心、随性、随缘之园也。这座园林从此才算真正遇到了能成就它的主人,从此人杰地灵(人以园而名扬)、地灵人杰(园以人而传名)。

随园之所以被证实为文脉所在地,至少它出过曹雪芹、袁枚这样的大家,后来又成为金陵女子大学,现在作为南京大学的一个校园,可见地利(文脉)还是很重要的。

三、半隐半显的生活

现代人看高楼大厦多了,久居钢筋混凝土构筑的城市,饱尝了城里人的压力后,都免不了心向往田园,蒙生归隐之心。作为古人的袁枚,归隐之心比现代人更强烈,这位23岁就中进士,点了翰林的才子,做了三年庶吉士后,外放做了江宁、上元、沭阳等地知县共七年,在政声好,上司也颇为赏识的大好形式下,因父亲亡故,33岁就辞官回家奉养老母,舍弃了大好前程。

袁枚这么潇洒任性辞官归隐,除了有经济支撑外,还赖于自己才华出众,辞官之后,他充分利用自己的无形资产,教授门徒,带带学生,收点学费,不会穷到断炊。

在下看来,最让袁枚动归隐之心的,莫过于他辞官前四年,已置下了原江宁织造隋赫德的隋园。他花费不少钱重修隋园,然后改名“随园”,筑室定居后,他辞官当年写下了《随园记》。这篇记文,先历叙园的地理位置,显得郑重之至,接着便处处扣住“随”字,写修葺园子的经过与作者的趣味,表现了自己洒脱放任的处世观,充满了初得园子时的喜悦及对将来悠游林下的生活的憧憬。

袁枚在这篇《随园记》中写道(用今天的话说):“我曾听苏轼说过:‘有道德的人不一定做官,也不一定不做官。’那么我的做官不做官,跟我住进园子的时间长久不长久,也不过是随着自然情况的变化罢了。大凡两种东西所以能够相互替代,是因为其中的一件可以胜过另一件。我竟然把一个官职换取了这所园子,园子的稀罕是可以想见的了。”

袁枚是个识时务者,汉人在文字狱盛行的清代为官不易,当清官更难。他为官十年,就选择了远离官场,对政治保持了若即若离的态度。在下想不明白,那时的大清的城市,有的只有市井和马车,说不上喧嚣,袁才子为什么就厌倦了官场和城市了呢?作为一个俊杰,袁枚归隐前肯定权衡过得失,谋划过归隐后的生活来源的。他有这个勇气走出辞职这步,并且能花那么多钱买下隋园并进行装修,没有较宽裕的经济,他是断然不敢如此任性的。袁枚肯定属于“哥有钱,哥任性”那种。要知道,清代官员工资和养廉银很低,晚清的曾国藩当年在京城做礼部和刑部侍郎,官居从二品,都还要经常借钱度日。袁枚一个七品的知县,工资是什么水平可想而知。而袁枚做知县不仅能正常生活,娶妻纳妾(小妾多多的),而且可以花三百两白银购一所可买可不买的大花园,其收入绝对有工资之外的来源。

古语讲的:“雨露不沾无本草,人无外财是命穷。”袁枚按推理是收了点孝敬的钱的。据野史记载:袁枚在江宁知县任上,因为枉断一宗富家争产官司获得巨额贿赂,这为他日后的辞官而归提供了最初的物质支撑。这是野史的说法,或许未必真有其事,这位兄台在翰林时或许就收了不少润笔费,也未必不可啊。总之,袁枚有经济头脑,不会惧怕没官当以后喝西北风。

会赚钱的人总是能嗅到商机,找到金点子的。袁枚在这方面是杰出人才,他懂得经营之道,看得到金子在哪个地方闪闪发光,他知道包装自己,知道如何给自己打广告。他的广告策划总是步步为营,思路清晰而美妙。

1.私园不私,共享风月繁华

袁枚花费重金重修随园,然后利用自己做过翰林的名气,写了《随园记》,为随园打出了文化名片。

袁枚修葺好了随园之后,并不将其圈起来供自己一家欣赏,而是故意拆掉围墙,让游客在园里随意游玩,目的是使人知道江宁城里有这样一个山美水秀境幽的地方,而且免费开放。如此一来,随园四面无墙,每逢佳日,游人如织,袁枚任凭游客往来,不加管制,并且门联上写道:“放鹤去寻山鸟客,任人来看四时花。”颇有点如今某些景区采取不收门票,景区里面的消费才收钱的策略(这招,袁才子在两百五十多年前就首创了)。

2.人杰与地灵相映成辉

随园初具声名、有了一定数量的游客后,袁枚立马写了一本《随园食单》,极力渲染自家私园食物的精妙和家厨烹调的高水准,激发那些热衷口腹之欲的吃货的兴趣。袁枚对饮食氛围也极有研究,每有客来,他都要叫人将餐桌摆到一些景致极美的亭榭,还安排自养的美女为之唱歌跳舞,随园的饮食生意非常火爆。当随园炒热,个人知名度激剧上升,袁枚开始扩大经营范围,在园子里售卖《随园全集》、《随园食单》等著作,他的书果然供不应求,属国琉球都有人专程来购买。仅卖书一项,袁枚一年即可收入三四千两白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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