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栀子精对我笑了

我是个外贸SOHO,最近三四月份,正是meeting季,一天天忙得要命,晚上回家累得倒头就睡。

但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晚上老是梦到一个穿着白衫子的年轻人,有时候梦到和他在各种千年古村里研究风水八卦,有时候梦到和他在黄沙弥漫中重涉昔年丝路,有时候梦到和他在美国加州西海岸线的沿海公路上浪荡,有时候又梦到和他跑到非洲大草原上去看日落。

简直天马行空无所不能,一觉醒来坐地日行八万里估计都不止,白天见客人的时候客人都要对我叫:Jasmine,你和你们国家的国宝简直一模一样!

这样的梦连着做了一个月,我觉得可能是工作压力太大,大脑半夜给我塞了个驴友成天撺掇我出门浪。趁着工作告一段落,我收拾收拾就近找了个古镇景点打算修身养性两天。

古镇风景不错,我去的那天正好下雨,没什么游人。我一个人在镇上瞎晃,看到镇上祠堂有个戏台子的梁柱做得特别漂亮,就站在台下举着相机冲着台上拍照。

这时候忽然有个人从后台亮了出来,举着个相机就朝下拍。

我看着镜头里的镜头愣了下,放下了相机。

台上的人也放下了相机。

我看着台上那人,听到耳边有春雷响——这人不就是我梦里那驴友吗?

我就这样认识了小沈,当然我没好意思跟人家说我做梦梦了人家一个月,只是在对方跟我客套说“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的时候,心里暗搓搓的回了一句:“却不想,当真是故人归啊。”

小沈这个人,乍一看上去秀气又文静,聊起天来整个人却都是眉飞色舞的。我在旁边就听着他滔滔不绝,只觉得很有趣,他却忽然一顿声,有点弱弱的问我:

“我是不是话太多了啊?”

“没啊,我觉得你说的特别有意思,你继续啊!”我忙摇头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他笑了笑,就继续顺着之前的话头说了下去。有时候我打断他问他点问题,他就停下来,想个半天,然后很认真的回答我。

跟小沈在一块儿,真是不觉得闷,看见他我就觉得开心得不得了。

于是在认识后的第三个月,我们结伴相约去吃一家网红火锅的时候,我们很自然的就在一起了。

在一起没多久之后我跟小沈就搬到了一起。他也是个自由职业者,忙的时候也成天不着家,所以很多时候,我跟他基本属于一种互不干扰的状态。

但这对我们的感情并没有什么太大影响,我们只要有空,就会一同出游,即便不能出游,也可以坐在家里,肩并肩各自干自己的事情,视线偶有交错,就与对方相视一笑。认识他以后,我每天都处于一种很积极向上的状态,有他在,我觉得生活里处处都是生机。

他身上总是有一股栀子的花香,微微辛辣而香味浓郁,时常叫人晕头转向,不知今夕何夕。

有天我表姐给我打电话,问我在干嘛,我说在家陪对象呢。

表姐在电话那头尖叫了一声,直道恭喜,并问我什么时候带回家看看。我支吾了几声,便挂掉了电话。

小沈凑过来,浓郁的栀子花香将我牢牢圈住,问我怎么了。

我其实挺纠结的。

我和爸妈的关系,自从毕业后就不大好。他们希望我回老家找份“正经编制工作”,趁早嫁个“稳妥男人”,我不愿意,一个人跑到了宁城,进了几年公司,不耐烦被人管着,就出来自己做了SOHO。因为工作一直很忙,所以也没放什么心思在个人的事情上,一直到遇见小沈,我已经独自在宁城一个人过了五六年了。

现在说要带对象回家,我忽然很害怕将小沈放到我的父母面前。倒不是因为小沈不够好,而是我怕他们要用挑剔我的眼光和语气来挑剔我的爱人。

我往小沈怀里钻了钻,没说话。

小沈叹了口气,没往下问。

转眼间秋天到了,小沈说和驴友约好了去看新疆的秋天,问我去不去。我还挺想去的,但最近正好是广交会时节,实在走不开,他只好自己收拾行李和驴友去了。

这天下班,我接到了表姐电话。

表姐说年假,正好路过宁城,想见见我。

我跟她约好了见面时间,吃了个饭,相谈甚欢,她忽然问我:“你对象呢?怎么从来也没见你晒过,这次来也没见到。”

我平时不大爱发朋友圈,但也懒得解释,只是笑了笑,跟她说小沈旅游去了。

她“哦”了一声,问我:“那你看,方便让我在你那儿睡一晚么?外面这旅店也不知道干不干净,还费钱,要是你方便的话我过去行吗?”

我想了想,反正这几天小沈也不在,就答应了她。

路上她挽着我的手,跟我感叹,说我这些年都不愿意回家,我爸妈其实也挺想我的。尤其是最近这几年别人家相仿年纪的女孩子二胎都生了,我还一个人在外面漂,他们二老在别人家面前多少难过啦。

我有点尴尬,不太想和她谈这种话题。但她一直絮絮叨叨,我也不好意思打断她,她说了一路,也觉得没趣,便自己住了嘴。于是接下来我们两人挽着胳膊,一路无言的到了家。

之前没料想到她要来住,所以家里都没收拾过。我请她进了门,把桌上沙发上随便收了收,请她坐。

她坐下来喝了口水,四处张望了一阵,随口问了问我:“小沈和你分开来住的哦?”

我摇摇头:“不是啊,他搬过来都几个月了。”

表姐忽然呛了一下,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我耸耸肩:“这都什么年代了,同居又不是什么大事。”

她表情依然是见了鬼一样,我也不想多说,给她铺好了客房就让她先休息,我自己则回房间和小沈视频去了。

第二天一早,等我起床,表姐已经自己走了。我一看手机,看见来自她的一条条未读信息:

“你疯了吗?”

“这个年纪了还做这种事情你是不是发神经了?”

“你对得起你爸妈吗?”

“你能不能清醒一点,你当自己还小吗?”

我一大早被这堆莫名其妙的信息砸了一脸,心里真的是堵得不行。

这时候门响了,我看向门口,小沈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他看见我,将行李一抛,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缩在他怀里拱了拱,用力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只觉得那股栀子花香好像淡了不少。

看来他这趟走得真是远啊。

过了几天,小沈又出差去了。我看着他觉得分外惆怅,他却笑了:

“我若在你心里,天涯海角亦不过咫尺。”

我看着他唇边的小酒窝,忍不住也跟着他笑了。

“我等你回来。”我对他说。

可是那一次我没能等他回来。

小沈走后的一个礼拜,家里忽然来了一群人。

我爸妈从老家过来了,同来的还有表姐和一群表哥,以及一群我没见过的人。

他们把我推上了一辆面包车,我妈在后面收拾了几件衣服,就跟着坐了上来。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别人家的小孩子都老老实实在家里,公务员考考办公室坐坐,了不起嘛做个老师,你怎么偏偏要跑得这么远的啦?几年都不回家,你个白眼狼是不是我们两个老死了都不管的啊?对象也不找的,像个正经女孩子不啦?你看看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哦,哪个像你一样这么丢人的啦……”

尖酸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扎入我耳朵,但我没法逃。我被人看守在面包车上哪里也去不了,车里人挤人,我坐在后排,看不见前路往哪走。

我说:“你干什么呀!我在外面拼死拼活一个人容易吗?这些年钱难道没往家里打过钱?我怎么就不正经了?我一分一毛赚的正经钱,我对象……”

我顿了顿,忽然想起来我这么走了,小沈回家找不到我可怎么办。

我挣扎起来,我妈扭过头甩给了我一个耳光:“疯成这样,你这什么时候有的毛病?我带你去学校矫正,你不要再闹了!”

那条路实在是烂,坑坑洼洼的,还弯弯曲曲。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在车上晃晃悠悠似乎无所着落的,是我的命运。

再次回到宁城已经是大半年后的事情了。

我在学校里待了三个月,从学校出来以后,我妈跟我说,我爸已经托朋友搞好了关系,去乡里面小银行柜员做做好了。这个工作稳定,过几年还能混到编制里面去,讲出去他们面子也有的,到时候给人家谈对象人家男方也不会嫌弃你工作不好。

我拿了两本准备笔试的书,说,好,妈妈我听你的。

我妈很满意,她跟我讲,你笔试样子还要做做的,这段时间好好看书,电视手机不要看了。

我说,好,妈妈我听你的。

过了一段时间,我如我妈所愿,去了银行里当柜员。每天朝九晚五,规规矩矩。

我妈很满意,她跟我讲,你家陈阿姨家里有个儿子,人很老实的啦。我去看过了,人是很好的,家里房子有两套,自己在国企里上班,家里就他一个儿子,你去当他家儿媳妇肯定不会亏掉你的。去跟人家认识一下好伐啦?

我说,好,妈妈我听你的。

年后没多久,我跟陈阿姨家的儿子订了婚。两家父母笑得很开心,我看着对面那个一脸无所谓的人,心里也是无所谓的。

四月的时候,我接了个电话,是以前的合作伙伴打来的,她说要结婚了,请我去喝喜酒。

我问妈妈,我能去吗?

妈妈一挥手:“去嘛去嘛,红包算算好,到时候你结婚人家要包包回来的。”

我点点头,收拾了行李出发去宁城了。

我在宁城的房子已经被我爸妈卖掉了,这次过去,我只能找酒店暂住。

暮春时节,宁城的栀子花开了满城,我在满城的栀子花香里,忽然有点恍惚。

夜里我开了窗,浓郁的栀子花香从外头绕了进来,我在梦里见到了半年未见的小沈。

我在梦里想要抱住他,却扑了个空,他站在那儿,羞涩的对我笑了笑。

“其实我不是人,我是个栀子花精。”

“我应你心中所想而生,知道你一切的喜好,知道你喜欢怎样的男孩儿,知道你想要的生活。”

“因为你相信我是真实存在的,所以我就是存在的,与你同在。”

“可是你现在不相信我是真的了,我再也没办法存在了。”

他对我笑笑,眉眼弯弯,唇边酒窝一如从前,可是却彻彻底底的从我面前消失了。

我在酒店的床上醒来,抱着被子痛哭失声。为我不知何所去的爱情,为我已成定局的无趣人生。

次日我收拾好自己,镜子里的我死气沉沉,和一年前疲惫而眼睛发亮的我已然判若两人。我的包里没有口红,妈妈说正经女孩不应该化妆。我对着镜子用力抿了抿嘴唇,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气色好一点。

退了房我直奔地铁站,出发去合作伙伴的婚礼。地铁站人有些多,跟老家比有种恍若隔世的繁华。

我在挥之不去的栀子花香中站在了站台前,人有些恍惚。眼前忽然一闪,我抬头,看见对面的墙上正好亮起了一幅广告。上面的男人眉眼弯弯,文静柔弱的模样,笑起来唇边有一个熟悉的酒窝。

我想起来了。

没有什么小沈,也没有什么栀子精。有的是我一见钟情的爱豆。

初见是他一身古装粉墨登场,风姿洒落令人心折;再见是他坐在采访的镜头前侃侃而谈,说他是怎样用心去对待每一件事情。

我很喜欢他,铺天盖地的在社交圈里刷他,觉得因为他生活都变得更加向上而温暖了起来,我开心的称呼他为,老公。

但是爸妈觉得这样不妥,亲戚们在旁边说,二十六七的女孩子了一点廉耻都不知道,正经工作也没有,以后谁家的好男孩子要你。

爸妈越听脸色越差,联系了一家矫正学校,要将我“矫正”过来。

学校的老师确实很尽职,当电击的疼痛贯穿大脑时,他们问我:“还追星吗。”

我哭着喊:“不追了。”

老师冷冷一笑:“不过脑子,死不悔改。”

当时窗子底下有一棵栀子树开满了白色香花,热热闹闹的,香的嘞。

一缕栀子幽香不知从何传来,我觉得脑袋忽然嗡的一声,头疼欲裂。

我本能的想钻到小沈怀里去躲一躲,我朝他迈了几步。

轰隆一下,地铁来了。

我的栀子精对我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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