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7《纸言.片羽》

“一个人如果不这样逼迫自己,就永远不会知道自己能有多优秀。”文字背景是一幅P过的图片,跨栏选手刘翔被一列呼啸的火车追赶,表情夸张狼狈,这是微博记录的第三日行程,时间刻度2011年6月16日9时38分。

此时微博,依旧停留在摘抄阶段。少年家贫,无书可读,摘抄文章便成为迫不得已的习惯。从鲁迅先生开始抄起,《呐喊》与《彷徨》,尤其喜欢的是《野草.序言》“当我沉默着的时候,我觉得充实;我将开口,同时感到空虚。过去的生命已经死亡。我对于这死亡有大欢喜,因为我借此知道它曾经存活。死亡的生命已经朽腐。我对于这朽腐有大欢喜,因为我借此知道它还非空虚。”

我将鲁迅先生视为文学与精神之父,大抵从那时开始。他的激愤与狭隘,他的耿直与决绝,深浸骨髓之中,后来我成为愤青一代,便源于他文字与思想的引领。

初中情窦初开,遭遇泰戈尔的《吉檀迦利》,惊叹世上竟有如此美妙的爱情诗篇,那是冰心先生的译本,一个诗人翻译另外一位诗人的诗篇,情怀注定是相通的。

一本淡白色塑料封皮日记,藏着少年心事。

向阳第二中学初二五班的教室后面,是围墙;围墙外面,是稀疏阔大的毛白杨;白杨树向外,是河道;由河道再延伸视线,便是一望无际的稻田。

那时我还没有条件拥有一双真正意义上的白球鞋。学校组织去向阳商店门口做义务劳动,我逼着母亲给我借来一双尺码很大的胶鞋,用白色染料仔细染过,放置在屋外晾干。我一整夜都不曾安睡,不时要爬起来,凑着月光,看它静静地搁在院落的鸡窝棚上,担心它被屋檐上子行走的野猫叼去,或者被夜行人偷走。我在幻想同学艳羡的目光,哪怕是善意的揶揄也好,至少我有过一次,被他人关注的虚荣满足。

但其实没人注意,当我双眼疲倦又一脸亢奋地赶到集合地,像个哨兵一样站得笔直,并努力把那双还未干透的惨白色胶鞋伸到众人面前时,没人注意它的存在。

胜利职业学院的李爱玲老师发来文章,记录对我的印象。文章中说我比女性更加注重服饰和仪表,出差讲学随身携带男用香水,每日里要熨烫西装衬衣,皮鞋无论何时都擦得铮亮。这一切今日的平常,都是少年关于奢侈品的梦想。我们为什么要长大?就是为了有能力,去看一看,梦想的模样。

少年顽劣,学习成绩差,父亲把我的试卷和成绩单贴在门外,他经历的那个时代流行游街示众,他认为这是对政治的全盘否定,对人格最大羞辱,也是对儿子最严厉的惩罚。

母亲在夜里哀叹,她耻于无力给予我良好的家庭教育。作为石油职工的亲属,她做着和农村妇女一样粗笨的活计,水稻插秧、养护公路,甚至还看护过鱼塘。她像男人一样累得倒头便睡鼾声震天,她吝啬每一分电费,电表上每一针刻度的运行对于她都是金钱的流失。她用粮票买来稻米,再去农村换成粗粮,尽其所能养活她生育下来的子女,命运逼得她连喘息的时间都显得奢侈。

灯光太暗了,母亲的眼神由清亮变得浑浊。

她如此爱我又如此恨我,她用缝衣针扎我,用擀面杖打我,她说我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臭肉,她说我死了她一滴眼泪都不会掉。她说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你咋就不能争口气呢?她说拉屎蹲墙根,暗攥一把劲,你咋就不能逼着自己优秀一次呢?

我在深夜里离家出走,姥爷拄着拐杖颤巍巍出来寻我,在夜风里唤我的乳名。其实我就藏在院落的菜地里,把脸埋进泥土拼命掩盖哭泣,不让他听到。

我恨那一次未遂的作文比赛,廉价的事后认可又能怎样?我要的是哪怕一块橡皮的奖励,哪怕一个马口铁皮的文具盒,要的是那张血红的奖状。

北方的冬季如期而至,河南濮阳直线距离249.7公里外的山东曲阜,也是这般凄冷。21岁的颜征在被逐出家门,怀里抱着年仅3岁的孔子。身前背后都是漆黑夜路,孔子在母亲怀里睡得香甜,丝毫觉察不到母亲脚下的道路,已结了一层冰霜。

最终,我一脸泥土走出菜地,站在屋门口,冻得像筛糠的筛子说不出一句囫囵话。姥爷老泪纵横,把我搂紧怀里,咒骂母亲的狠毒。

他用力搂着我,仿佛要把我深深嵌进他的身体里。

他用力拍打我的脊背,让我吐出胸中的寒气。他说娃娃,你要争气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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