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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江慕月和泳雨自府中密道逃脱后,女扮男装终于找到了萧律明所在的部队,她看到萧律明不修边幅的样子吓了一跳,看来自从和冯芜分开后他一直过的很辛苦,她把冯芜的信带给了萧律明,萧律明急切地问到冯芜的近况,江慕月想起冯芜的嘱托只能报喜不报忧,只说狗皇帝怕冯芜自杀,派人给她治伤,她的伤在慢慢恢复,还等着你去救她。
但萧律明却从江慕月和泳雨隐忍担忧的神色觉得冯芜的处境并没有那么好,甚至更差,但她们这样说肯定是冯芜授意的,再怎么问也不会透露半句。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冯芜并不好,萧律明一想此这便心急如焚。
萧律明急忙展开信,动作虽急却珍而重之,信上只有一首《西洲曲》
这首诗是他们定情之物。
萧律明看到冯芜架着一叶小舟跟采莲少女在过人高的莲叶间缓缓穿行,皓腕如霜雪,与青翠欲滴的莲蓬交相辉映,构成一幅佳人采莲图,她竟生生把盛开的莲花比下去了,萧律明便再也移不开目光。
萧律明自见她第一面起,便被她那股傲霜斗雪的不屈所深深折服,一个弱女子竟有如此勇气与气节,让他深感钦佩。从那时起,他就想好好照顾她,不想她今后一直奔波流离。但是又不敢明言,自己这粗鲁汉子突然表白怕吓到冯芜,所以一直不敢说出口。平时不拘小节,雷厉风行,处理事情丝毫不脱离带水的萧将军,却在这件事上考虑良多。纠结来纠结去。
他的伤在冯芜精心照料下已渐渐复原,再过个几天便不好意思硬赖在人家这里了,而且冯芜已经好几天没跟他说过话了,当冯芜把刚刚采的莲子用手帕包好递给萧律明,转身便要回去,萧律明便顾不得那么多了:“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萧律明希望能借此表达自己对她的心意,希望她能有所回应,见她并没有停下脚步,于是继续道:” 海水梦悠悠,卿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佳人终于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向他走来:“我是逃犯,你不怕被我连累吗?”
若我是那等贪生怕死的人,当初便不会救你了,自第一眼见你,你就是我此生的追逐,如果你不嫌弃,我想娶你为妻,不要被我吓到,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就是不要躲着我,你要躲着我,还不如一刀杀了我。”冯芜听后,沉默不语,眉头紧锁似是在被什么困扰着,萧律明怕她开口拒绝,毕竟自己是“登徒浪子”,又怕冯芜以沉默来让自己死心,他凝视着冯芜,生怕错过她脸上一丝表情。
“你不想嫁给我,也没关系,谁让我只是个会打仗的粗鲁汉子,我以后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惹你讨厌了,但你不能阻止我想你,在每一个月朗星稀的晚上,在起南风的日子里,在莲花盛开的时候,在每一个采莲的季节里,因为我只有靠想你来度过余生了。”见冯芜迟迟不表态,萧律明渐渐心灰意冷,无奈叹息。
自萧律明救她开始,冯芜就已经爱上他了,但是女子的矜持让她不敢向暗恋之人表明自己的心意,更怕神女有心,襄王无梦。现在萧律明已经表明心迹,冯芜不由得喜上眉梢,一展连日来的阴霾,那无法宣泄的被压在心底的暗恋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一涌而出,让冯芜措手不及,只能主动地,紧紧地依偎在萧律明宽广的胸膛。
萧律明难以置信,冯芜竟然会主动抱住他,此刻幸福来得太突然,让他犹恐是在梦里。
“以前是不知你心意而心中忐忑不安,现在我知道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放你走,就算你因怕连累我而远走,不管你在哪,我就算踏遍天涯海角也要将你绑在身边,你这辈子只能是我的了,你就算现在反悔,我也不会放你走了。”萧律明强健有力的臂膀同样紧拥着冯芜,鼻尖萦绕着她发丝的清香,带有一点莲子的甜味,把他的心都填满了。此刻有了冯芜什么都不重要了,他开心的想大叫,但又怕过于放浪形骸吓到冯芜,只能死死忍住,转而紧紧抱住冯芜。
“南风知我意,吹 梦到西洲,”萧律明喃喃念着,小心翼翼地收起信件,放入怀中,他隐隐约约有种不好的预感,这股不详的预感似阴影一直在他的心间萦绕,在听到江慕月报平安时,这股不详的预感又强烈了些,他想抓住什么,却怎么也抓不住,这种状态令他备受煎熬,恨不能立即飞到冯芜身旁,杀到宫里,手刃昏君。
这天,萧律明正在部署军事战略计划,却听得外面有人来报,说齐国皇帝诛杀了叛臣之女冯芜,并把此女尸体悬挂在城楼之上,暴晒三天,以儆效尤,让世人看看这就是忤逆皇帝的下场。
骤然听到冯芜的死讯,眼前萧律明五内俱焚,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住,幸亏旁边的人扶住他,让他不至于摔倒。他不相信,冯芜已经离他而去,这世上只剩他孤零零一个人“你再说一遍”斛律抓着那小将的衣服,双眼赤红,竟将那小将生生提了起来,小将被吓得全身发抖,但还是鼓起勇气重复到夫人已死,并被吊在城楼示众。
“你怎么确定是她,你都没见过她”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希望也好,他眼里希冀的光芒让那小将不忍拒绝,几乎要说到不是她,我看错了。但是他还是说了,跟将军卷中的画中人一模一样。
萧律明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痛不欲生,拔刀便欲自刎,所幸被闻讯而来的定远侯持剑挡开:“你就这样死了,倒一了百了,可冯芜却连死后都不得安稳,要被吊在城楼暴晒三日,成为孤魂野鬼,都没人给她收尸,说不定她之后会被扔到乱葬岗,被野兽分食,死无全尸,”这番话犹如一把浸了盐水的剑捅进他的伤口中,并在里面搅动,让他清醒地受着这锥心之痛。
萧律明把剑插在地上,那剑承受了他的恨意,竟插进去三尺深,不杀昏君誓不为人。
当晚他就部署人马潜进大都,立志救回亡妻遗体,让她入土为安。
当晚虽说新月如勾,但西边隐隐有乌云蔽月之态,恐怕不久便会下雨。
他们秘密潜进去,萧律明看到了被吊在城楼上的冯芜,就那样孤零零的吊着,月光照在她惨白的脸上,让她的脸像是蒙上了一层青灰,脸庞低垂,毫无生机,发髻散乱,犹如枯草,散在另外半张只剩森然白骨的脸上,恐怖如鬼魅。她的芙蓉面如今只剩半张完好的脸,她再不会高傲地扬起她的剑去披荆斩棘,她清脆的嗓音再也说不出连珠妙语,她曼妙的的身形已经冰冷僵硬再也跳不出婀娜多姿的舞了,她再也不会在站在暮色沉沉的黄昏下等候他归来唤他萧郎,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一个叫冯芜的人了。
萧律明看到爱妻的惨状心神大恸,恨不能立刻将昏君碎尸万段。
冯芜就在眼前,再也不能等下去了,萧律明飞身上去就要去夺爱妻的尸体。
果不其然,狗皇帝在城楼周围埋伏了大量人马,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萧律明一飞身出来,数不清的箭矢就从四面八方飞来,箭矢破空而来,声音听得尤为清楚,此刻除了冯芜,他再也顾不得别的事了,即使是他自己。
他持剑挡住了飞向他的箭,他引出了藏在暗中的伏兵,他带来的人便好办了,一部分放箭为他掩护,另一部分则搭乘大伞而来,空降城楼,击杀在城楼上的敌人。而城外,定远侯带领的军队正在紧锣密鼓地攻城,配合着在城内放出火箭。
火箭借南风之势,势如破竹,不一会儿,火势便在城楼上蔓延,成燎原之势,风借火势,吹向更远的地方,那些放箭的士兵中招者不计其数。
此刻狂风大作,下起了瓢泼大雨,雷声阵阵,轰鸣不断,仿佛要劈开低矮的房屋,就连大地都跟着颤抖,众将士已全身湿透,火势也已被扑灭。
冯芜也被雨淋的浑身湿透,脸上未干的血水随着大雨染红了整个衣衫,他正要触到冯芜时,冯芜却仿佛有了生命力一般离他远去,萧律明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却见城楼上有人把吊着冯芜的那根绳子用力一拉,就像在拉一件毫无生命力的物件一样,随意摆动,萧律明怒不可遏,冯芜已然身死,却还要受到这样的侮辱,飞身而起和上面的将士一起杀尽了埋伏的人。
萧律明最终成功救回了爱妻,却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再也不会情致缠绵地唤他萧郎了。他温柔地拨开冯芜被雨水打湿的头发,颤抖地抚摸着冯芜毁掉的半张脸,轻轻地唤道:“阿芜”。
没有人应他,他继续唤道:“阿芜,阿芜,是我啊,我来带你回家了”。他并没有歇斯底里,但他此刻的哀伤比山海还要沉重,山海可以估量,他的哀伤与悲痛却没有办法可以估量。
他声声呼唤,始终没有人应他。他终于意识到冯芜是不会应他的,冯芜已经没有办法应他了,萧律明仰天长啸,肝胆俱碎,犹如穷途末路的野兽,悲鸣不已,泣不成声,最后竟呕出鲜血,顺着雨水滴到冯芜的脸上,就像是冯芜流出的眼泪。
闪电把黑夜照的犹如白昼,映出他悲痛欲绝的面庞,轰隆的雷声似要击穿低矮的房屋,在场将士无不动容。
他幻想过无数次他们重逢的场景,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但也没有一件是向今天这样令人心碎,让人肝肠寸断,几欲发狂,他的心犹如被万箭射满毁坏的城墙,痛入骨髓,悔不当初啊,那时不管说什么都不应该留下冯芜一个人,就算死在一起,也好过今日阴阳相隔。
他轻轻合上冯芜未闭的眼帘,爱怜地轻吻她的脸颊,就像第一次吻她那样,他脱下自己的衣服盖在爱妻身上,可是已经没有什么用了,他无论做什么,冯芜也不会活过来了。
结局篇 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