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无可救药----《Jimmy Corrigan: The Smartest Kid on Earth》读后

这两个礼拜，断断续续翻完了《Jimmy Corrigan: The Smartest Kid on Earth》这本获得2001年国家图书奖的作品。用“翻”这个字是因为，咋看之下，这是一本漫画书，精美图画加上口语对话构成了所有内容。然而，本书描写的故事以及所要传达的精神气质，完全超出了传统意义上漫画所能表达的范畴。因此在维基或者一些别的书评中，会把本书的类型定为“Graphic Novel”。但是，这绝对不是本轻松的书。村上春树在《且听风吟》里讲，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小说，就如同没有彻头彻尾的绝望。这本书当然算不上十全十美的小说，但读完之后有一瞬，你会感到这种彻头彻尾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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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讲一下大致情节。Jimmy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单身男子，生活在芝加哥；安静腼腆，说话结巴，从未见过生父，唯一的社交就是每天被在养老院中生活的母亲电话骚扰。常常发呆，魂不守舍觉得自己变成超人，想入非非与公司女同事ooxx。在感恩节前夕，他收到一张来自从未谋面的父亲的明信片，邀请他去不远的一个叫Dryton的城市共度感恩节。一番纠结后，心怀愤怒，害怕，又隐隐有些期待的Jimmy瞒着母亲，登上了飞机，最终见到了父亲。没有什么隆重的仪式，两人在快餐店坐下，客气拘谨地聊天。即使父亲各种故作随意（casualness），还是无法改变整个气氛的尴尬（awkward）。Jimmy与父亲相处了两天，经历了个小事故，见到了父亲的黑养女Amy，以及父亲的父亲（Grandfather），见证了父亲的猝然离世。然后回到风城，继续自己一成不变的生活。在主线叙述之外，穿插了一条几十年前Jimmy的Grandfather（也叫Jimmy）与其父亲（Great Grand Father）的生活片段，以芝加哥1893年举办World’s Columbian Exposition这件事为背景，描绘了老Jimmy小时候与父亲，小伙伴们相处的一段并不美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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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论这本书，不能不先谈一下Graphic Novel这种体裁。图文并茂这种方式在讲述这个故事上非常合适。比如描述芝加哥这座城市的四季变换，不用长篇大论的风景描写，四格精美漫画就足够。同时，通过图像来表现Jimmy的胡思乱想，以及故事中经常的闪回，也可以达到非常好的效果。整个阅读过程类似观看电影，通过图像来传达背景，观众注意力集中在对话上。同时，书中运用“Meanwhile”，“But”，“And”，“Later”等关联词，进行场景切换，推进情节。好的漫画兼具电影的优美画面，生动对话，以及小说的心理描写；《Jimmy》一书将这种优势表现得非常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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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谈三个故事的片段。一个是Jimmy爷爷小时候被父亲（Great Grand Father）带去看World’s Columbian Exposition的经历。他们登上天台，望着远方的时候，曾祖父（Great Grand Father）突然想到了什么，然后丢下儿子走了，再也没有出现过。曾祖父粗暴，缺乏责任心，称呼自己的儿子“goddamn son of a bitch”，给儿子留下了永远的阴影。Jimmy和爷爷在命运中有共同点，很小就被父亲抛弃。Jimmy爷爷见到Jimmy后，应该有同病相怜的叹息吧。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对Jimmy说，you are a good kid，是安慰，是鼓励，但除此之外，他又能给他什么呢？这让我想起《罪与罚》里面那个醉鬼马尔美拉陀夫，他不是坏人，他知道妻子日日辛苦操劳，家里的生计都靠他，也知道喝酒不对，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把所有钱都拿去喝酒，越是喝醉越有负罪感，更要借钱买醉。Jimmy爷爷对Jimmy父亲说，“You can’t make up for lost time”，应该是对Corrigan家族中拥有的深入到骨髓里的不负责基因的无可奈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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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是Jimmy去医院看望父亲前，看到父亲为他做的早餐，四片培根拼成的“Hi”字。好像是初见儿子时的寒暄，更是一种三十多年分别后的小小弥补。这一瞬间Jimmy应该是感动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无动于衷。他甚至准备好了再次见到父亲时的倾诉衷肠子，I’m not mad at you anymore. I forgive you。但就在读者们都希望一个温暖大结局的时候，希望又一次被击碎。父亲死了。当他想搂住父亲养女Amy，稍稍安慰一下时，Amy说：Get away from me! Amy 当然有悲伤的理由，Jimmy的父亲从孤儿院领养她，待她甚好，是她心中的“No.1 Dad”。这个场面的悲伤在于，Jimmy是亲生儿子，在父亲死时确像个外人，被一把推开。Jimmy毕生都希望得到的家庭温暖，就在这一推之下消失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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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就是，Jimmy回到芝加哥，去养老院和母亲过感恩节。他肯定有很多东西想跟母亲分享，比如见到了父亲，父亲收养了个黑养女，父亲给我煎培根了，父亲死了……但见到母亲后，却什么都说不出口。感恩节的晚上，Jimmy不知道该去哪里，莫名地跑去加班，碰到了个新来的女同事。一番寒暄后，女同事突然指着窗外说，雪下得真美。Jimmy下意识往外看，突然愣住，他看到超人怀抱着小小的他在漫天大雪中飞行，故事结束。超人是书中经常出现的形象，包括Jimmy小时候与超人演员的相遇，Jimmy的胡思乱想，Jimmy最后去医院时穿的衣服上的logo。孤独的Jimmy，唯有渴望超人保护，乃至成为超人，企图以此战胜孤独，这种荒诞式处理让整个故事更添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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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是本书的主题。Jimmy生而孤独，想摆脱孤独，最终无能为力。作者对人生的态度显然是悲观的，Jimmy Corrigan家族的命运里没有自由意志（free will）在起作用，也没有什么戏剧性的偶然性，所有的遭遇都是宿命。这在本书最后篇外篇中再次强化，十多年后，又是一年感恩节，Amy成了中年黑大妈，在疗养院加班做看护，孤身一人过了又一个感恩节。作者要将孤独进行到底，谁现在孤独，就永远孤独。

我在书中没有找到为何叫Jimmy为smartest kid on earth。查来查去只查到wiki上的一段可能有关联：

“In addition to the graphic novel, the character of Jimmy Corrigan has appeared in other Ware comic strips, sometimes as his imaginary child genius character, sometimes as an adult. Corrigan began as a child genius character in Ware's early work, but as Ware continued, the child genius strips appeared less frequently, and increasingly followed Corrigan's sad, adult existence.”

我猜，可能每个父亲都会这样夸奖他们的孩子，而Jimmy一直想要得到的，不过也只是这样一句从父亲嘴里得来的赞扬。但是很遗憾，Jimmy这辈子都没法亲耳听到父亲这样称赞他了。作者用这个题目，好像Jimmy真的得到了它一样，权作聊胜于无的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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