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让我惊醒

月亮摇摇晃晃的爬上了柳梢，黄昏的余辉早已在冬日里藏起了尾巴。路灯昏黄如洗旧的照片，看不清脚下的远方，可还是看得清那盏透亮的白炽灯，莹莹亮光，好像还泛起了暖烟。

“老伴，今晚吃什么? 我自己做的土豆糕还有，要不我煎熟，再洗个菜，下几颗肉丸，做成汤如何？”阿婆蹲在厨房里小心的摘着菜，枯老的手指熟练的拿起绿油油的菜，除头，去烂叶，分成三段，干净利落。新鲜的菜叶散发着清新的气息，映衬着阿婆手上那温润的手镯更显生机。

“老伴，我昨晚睡得不好，头风又犯了，感觉像被捶似的，你要不待会去帮我买点药回来。阿婆边择菜边叫嚷着。我知道你这老顽固，帮我出去一趟就唠唠叨叨的。”屋里传来了“哒哒”的手杖敲击的声音，阿婆停下了择菜的手，换了个姿势又埋头继续。

“老伴，我腰酸了，你拿把凳子给我吧！”阿婆拉过身后的小凳子，将摇晃的身躯放了上去。“这把凳子就是实在，好啦！我知道，你家当年给我们新婚用的也就这凳子还在，其它的，唉！不说了！”阿婆看了菜篮子的摘好的菜，用手拨了一下，手镯撞到了水龙头发出了清零的响声。屋里传来了书页翻过的声音。

“老伴，给我一杯热茶，说了这么多，口都干了！我爸当年就是好的一口茶，才会被你骗了女儿 。到头来还是没喝上一杯。我知道你耳朵不好，好歹应上一句啊！”阿婆拿起放在手边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放下，拉了拉衣服继续择菜。

“老伴，肉丸拿过来我洗洗，就知道你爱干净。”阿婆接过身边的袋子，打开，8颗肉丸在水里飘着，老可爱了。阿婆想到还有土豆糕，默默捞起4颗，装进袋子，而后打开冰箱，轻轻放了进去。屋里传来了水烧开的声音，仿佛每一颗水珠都在拼命的向上生长，发出“啵啵”的响声。

“老伴啊!饭快好了，你，你怎么现在出去啊！诶！你怎么越叫越走啊！饭还没吃呢？”阿婆追到门外，可是拄着拐杖“哒哒哒”的声音终究还是渐渐清越的淡去，阿公的身影在莹莹的冷月下逐渐模糊，悠悠如昔。

阿婆还是醒来了，眼角的珍珠晶亮得让人神伤。我想：模糊的不是背影，而是眼眶吧！阿婆未曾正面的承认过。那夜的灯光如今依旧还亮着，只是，心里的那盏，应该是用泪水来燃的吧！皎洁月光，不过只是镜花水月一场，你骗我的来年，终究还是等你的离殇！

阿婆说：“他走了也好，我也不用再担心菜该怎么煮，饭的软硬度，吵一些有的没的，整天气死我。”我不知道阿婆的真正意思，我只知道，阿婆说这话的时候盯着阿公那蹭亮的拐杖，眼神悠远而漫长，仿佛那已经穿透时间的无涯，回到那曾经互相嫌弃的时光的那一端，所有的恼怒，化成最生动别致的灵动长河，叮叮咚咚的撞击着沿岸的砂砾。而那蹭亮的拐杖，应该是阿公粗心的使用着，而阿婆，却在以后的时光里为它细腻的抚摸着、呵护着。

阿婆说：“其实他能这样陪着我，我也觉得挺好的，不再是一个人。起码，梦里的他，更加年轻强壮了，不需要拄着拐杖。”不需要拐杖“哒哒哒”的声响，应该才是阿婆最帅的阿公，年华的老去，但岁月的印痕，应该还是那年的你、我、我们的那些柴米油盐。

我还年轻，不知道时光走远的滋味，不知道那个曾经对你苦心叮咛又百般疼爱的人永远远去，而再次忆起只能从别人口中的只言片语，或声嘶力竭的哭喊，或黯然神伤的哽咽，或无关痛痒的调笑中构建而起，那这个人，还是我真真认识的有血有肉，曾疼入九曲心肠的最软处的那个人吗？每个人在不同人心目中的定义，应当是片面而执念的。我们无法扯住时间的发丝，抚摸着柔顺的她，却又握不住她，那么就只当这一回，而后永世不相见。佛曰：一期一会，难得一面，世当珍惜。

而今，我们都后悔了，明知道泯灭的只是皮相，可是终究还是困住了灵魂，是在这世间所有可以举出的证明，你曾来过的印记，如今硬生生的成为虚妄的幻想，我不为佛，不成佛，看不到你在世间的无形相，参不透你留下的所有世间的禅道。

此生，忆起你的，还是那个我吗？还是那个曾经也会嬉笑怒骂的你吗？还是我记忆深深处的自己认知的你的模样？那还是你吗？

在时间的维度里，我能记得你的长度，就是像毛毛虫形状的线条，而你耍赖，率先走到了尽头，现在我应该在终点附近了吧！

阿婆今天又回归正常的看着潮剧了。“你知道吗？《珍珠塔》中最有趣的就是说书生的五官看相的那一段、《赵少卿》的素月扮相不好看、《告亲夫》的丈夫实在是绝情，可你阿公也是这种恶毒的人。”有一阵时间好像是秒针停了吧，那杯茶上的暖烟突然凉透。而后，阿婆拿起遥控，广告也适时的响起。卖的还是那个双人的小款炖锅。

我害怕有一天，你念起我时，用的是刻薄的语调，还有恶毒的词语。我希望自己一直是那么的善良，优雅的温柔。是你，让我满心凄凉，植不起那一株株绿竹，吹不起一阵阵微风。我想，阿公应该是不乐意的吧！因为他是那么老实的人，怎经得起你的恶念丛生呢？阿妈说：人死了，就是向西而去，拜佛求安宁了！阿婆应该是纠结的，你若为佛了，留我尘世清风不渡。你追你的五蕴皆空，而我始终留存你的难解苦厄。放不下，解不了。 

阿婆怨过阿公走得轻悄悄，再怎么的无声，终究还是在内心落下了重重的一锤吧！

不管我们的尘世如何难堪，不管岁月如何摇坠，我们的所有，都与爱有关！一念生，万念起！所以，一期一会，难得一面，世当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