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走了

二零一六年的农历九月初十日,爷爷走了。

两个月之后的农历十一月十八日,一个新生命降临,这是爷爷的曾外孙女儿。

伴随着一个人的离开和另一个人的到来,我们经历着悲与喜,痛苦与欢乐。

但随着时间的流淌,我们渐渐从一刹那的感情中清醒,随之而来的,是对逝者的怀念和新生命的期盼。生命总是伴随着死亡和诞生,这是生命的终点和起点。但对生命的主人或亲人来说,却久久不能释怀。

人啊,总是这样:不会为了忘却的纪念停留。生命划过时间的长河,随着河水流淌,目之所及,两岸的风景渐次的由远及近走进我们的生命,再由近及远从我们的生命中消失不见,最终只能在记忆中找寻。

那些生命中陪伴我们一路向前的亲人和朋友,也许会在漫长路途中一直陪伴你我,但终有一天,会各自上岸,成为风景,并最终消失在生命的视野中,成为生命路上遥远的回望。

爷爷就是,他在那天停下了走了一生的脚步。

我握着爷爷的手,冰凉了,是宽厚的大地的温度。在这个大地上挣扎一生的爷爷终于走完了自己磊落的一生,回归了大地,永远不会和我再见。但是,我还不想爷爷走,我念着他的名字,念着他的好,想到从现在开始,再没有人会回应我的呼唤,我多么希望,爷爷只是像往常一样睡一晚,而不是死了。明天,当新的一天来临,爷爷又会早起,下地锄田,给地里的蔬菜浇水。当早晨的农活干完,他骑车回来了,叫着我的名字,喊我起床,吃饭。如果时间永远定格在那一刻是多么美好,但生活又裹挟着我不要停下脚步,也提醒我可以怀念但不能沉迷过去。

爷爷是家里的老幺。本是受宠的幺儿,却在饥寒交迫的年代,变成了老黄牛。兄长和二哥相继分家各自去挣命。唯独留下爷爷自己,撑起照顾老奶奶和爷爷一家子的重担。爷爷二十多岁娶了奶奶,但奶奶是个脾气大的人,一言不合就怼人,说到忍无可忍的时候,向来讷口少言的爷爷,动口不行只好动手。爷爷一辈子和奶奶抚养了五个孩子,爸爸是老大,还有二叔、三叔、四叔和大姑。可惜大姑在她八、九岁的时候,因为奶奶耽误给看病,爷爷整天忙着粮食保管员的工作而给耽误了病情,从腹泻到痢疾到脱水,没有救过来而夭折,奶奶伤心,爷爷叹息。四叔在他二十四、五岁时,因为一起游泳意外被电击身亡,白发人送黑发人。四叔留下不到三岁的妹妹和四婶,后来四婶远走他乡,虽然已经年界六旬,爷爷和奶奶仍甘愿照顾四叔的遗孤,直到她长大成人。

我是家里的长孙,爷爷特别疼爱我。数九寒天,大人的手脚都冻得打哆嗦,棉鞋更是包不住冻冰的婴儿xiao脚丫,爷爷就解开上衣的襟子,把孙子的小脚丫朝自己的胸口靠近,用体温融化他冻冰的双脚。那是我遥远童年最美好的一段记忆。

爷爷年轻时脚下生风,力大无穷,但是干起活儿来无可挑剔,该细致时也有板有眼。他当过粮食保管员、生产队长,打过石头、拉过氨水,年轻时出过不少力,为四个儿子娶了媳妇盖了屋。但到了他应该享清福的时候,病痛却袭来,让他有了腿疾,那是骨性关节炎,疼在膝盖,只要走路就让你疼的难受。但爷爷不认输,他放下了自行车,改骑三轮车,他不是个轻易认输的人,三轮车也能走天下。爷爷总是干劲十足,天天有得忙,苞米、大豆、红小豆、绿豆、辣椒,他应和着农时,不让土地闲着,也不让自己闲着,也许他觉得人一闲才会生病。爷爷生的村就是他住的村,从庄东头到庄西头,庄南头到庄北头,爷爷都熟悉这里,这是他的家他的村庄,他在这里生活了七十多年。人们都习惯了他的称呼。

可从那一天起,爷爷的名字不会再从人们口中说出来,他会到人们的心里。人们的眼中不会再有那个走路蹒跚的老头,取而代之的是记忆里那个走路生风,声如洪钟的年轻壮汉。他终于不再受到腿疾的折磨,中风的伤害,回到大地的爷爷,也重新活了,他终于自由了。他可以自在的迈开双腿,跑啊跳啊,他可以尽情的抽支烟,喝上一斤白酒,吃十三碗饭,在这里,他终于能够释放自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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