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你在地狱等我 【奇思妙想13】

坐下来,有点耐心,听我跟你讲个故事,好嘛?相信我,这个故事可能是你听过的最无趣的故事,但那是我的经历,我想说给你听。我怕我以后都没有机会再跟你说这些事儿,也许明天我就会离开这里,去哪儿,我也不知道,随便吧,哪都无所谓。毕竟,跟我走过的地狱之路相比,其余的路,在我眼里,都一样。

事情从外星人轰炸医院开始。

最开始来的只是一只飞碟。

那天,我作为一个医学生熬苦逼的终于得到了实习机会,正在在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跟着一个更年期的女大夫查房。跟着我一起实习的还有我的大学同学,白芷。

白芷的身材是真好哇,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在怀念她的翘臀,当时我正跟在白芷后面想入非非,楼下有人在喊:出事啦,出事啦!二楼环廊掉下来了。

我心说这年头跳楼越来越牛逼,自己跳下去还得连带着把医院拆了不成,等我探出头去,我发现一楼天井已经是一片废墟,一块掉下去的还有医院的张主任和一个不认识的女护士长。

白芷问,发生什么事了?

我说,爆炸,好惨,你看,张主任和护士长的衣服都被炸没了。

我们赶紧下楼跑出去,把光着的张主任和已经碳化的护士长从土里刨出来,一个年轻的大夫赶紧给张主任披上一件白大褂。张主任问,怎么回事?恐怖分子嘛?

天上的飞碟盘旋了一圈,飞走了。

我说,不是恐怖分子。是外星人。张主任,你和护士长的事好像被外星人发现了。

白芷说,这一天,终于来了。江小白,咱们走吧。

我拉住更年期大夫的手说,对不起,同志,我们不能再跟你查房了。我们有更重要的任务。

张主任问,你们是要拯救地球去么?

我说,保护地球,打击所有的破坏安定团结的侵略者是我们应尽的义务。同志们,再见。

已经碳化的光屁股护士长拉住白芷的手说,替我报仇!

你没猜错,我俩并不是真正的大夫!其实,我和白芷都是国防大学的学生,我们在入学的那一天开始,肩膀上就扛下了千斤重担。我头脑相当够用,学校的课程基本不用怎么学就会了,后来我才知道,我们根本就没有什么有用的课程,上学第一天就被洗脑随时为了保护地球而献出自己操蛋的生命。

开始我一度想退学,直到后来认识了白芷,我的大学生涯才不至于那么无聊,当然白芷的身份不光是校花这么简单,她还是学生会主席,学霸,校长白敬亭的女儿。

临近毕业的前一天,导员找到我,跟我说,江小白,恭喜你,你毕业了。为国效力的时候到了。

我说,领导,您一句话,我是当间谍还是去刺杀奥巴马?

导员说,人民战争的残酷性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你的任务,是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

我说,拜托您说的明白一点。

导员说,经过组织决定,安排你去医院实习,学习自救和救人,记住,你的前期任务是安静的潜伏,并且,配合白芷同志完成工作。有没有什么困难?

我说,有困难能说嘛?

导员说,有困难还是尽量克服,说出来我们也不能帮你。

我说,我日你大爷。

于是和白芷一同到了医院,成为了一名……妇产科实习大夫……我,妇产科,这他妈是个玩笑吧。事实上,并不是,我更多时候像是一个打杂,或者是没什么用的力工。主治医生的工作是给病人接生,我的工作是拉着产妇的手说拜托,我没生过孩子,别再问我生孩子的事好吗?我还有两个灯泡没换呢。

书归正传。

我和白芷一边往外跑一边脱去白大褂,白芷忽然站在医院门口回头看,我问,大姐,你看啥呢?

白芷说,我在跟我的盛大而枯燥的的青春告别。

我说,大姐,咱能不矫情么?外星人都来了。

白芷说,看,那一朵盛开的焰火,就是我焰火缭绕的青春岁月,那一声声爆炸,就是我们宿命的轨迹。

我崩溃了。

外星人来的太快,几乎是一夜之间,人类的防御都被摧毁,据说纽约,曼谷,东京几大城市开战伊始不到十分钟就变成废墟,而伦敦则沉入海底,曾经不可一世的日不落帝国彻底的陨落。

仅仅一天的时间,24小时,地球的所有的防御系统都成为历史,赖以生存的网络彻底被外星人控制,漂浮在外太空的无数卫星都成为了宇宙垃圾,通过网络,世界各地的核弹一一被引爆,地球成了废墟,到处都是千疮百孔。

数以千万计的各国士兵们踏上了有去无回的战斗,然后是预备役,再然后是我们这些实习生,那些跟我们一样的正直青春的年轻人,钻进飞机,飞上天空,然后变为灰色的炮灰,洒落人间。

人类进入了最后的挣扎。

战争开始两天后,各地吃了败仗的消息雪片一样通过最原始的电波传遍世界,我们实习的医院已经成了临时指挥部,白敬亭白校长,是临时的总指挥。我们在曾经的妇产科开了一个会。

白校长说,目前的形势很严峻。根据情报,外星人的下一个目标,是喜马拉雅山的空间大炮。

我说,西藏?那我们东北不是安全了么?

白校长说,危难之下,何来安全之地?空间大炮只我们国家最后的筹码,一旦空间大炮被摧毁,整个地球就都要回到混沌时期。

白芷说,那怎么办?

白校长说,根据美国五角大楼发过来的情报,整个外星军队是一支高度集权的生物,如果没有母舰的只会,所有的飞船都会停留在原地,摧毁母舰,就等于摧毁外星部队差不多。

我说,那就干他就完了。

白校长说,一开始,钢铁侠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在距离母舰两公里的时候,就被外星人控制了。

白芷问,那怎么办?

白校长说,人工摧毁。外星人只能控制机器,不能控制人脑。派战车自杀式摧毁,这是唯一的办法,也是最后的办法。

我问,那,我们能做什么?

白校长说,明天,外星人的指挥母舰,将会经过我们这里。

我和白芷医院慢慢的走着,几天前,这里还是我跟白芷实习的地方,我依稀还能记得那个更年期的大夫和光屁股的护士长,现在早就不知道跑到了那里去,是死是活都是个未知数。

根据情报,外星人的指挥母舰相当于一个移动的堡垒,大概有七八个足球场那么大,我几乎能想象,无数个像我这样的年轻人驾驶战车穿越战火,冲向地狱,那将会是我们最后的绽放。

我身上有一枚戒指,这枚戒指本打算是用来跟白芷求婚用的,说来可笑,白芷跟我还不是正式的男女朋友,我却已经为我们想好了未来。但是这场战斗过后,我们是否还有命再一起散步都还是未知数。

白芷忽然说,这一切,来的真快。

我说是啊,你看那边的办公室,我前几天还在那给一个产妇讲故事,转眼就物是人非了。

生命的成长,总回毁灭一些弥足珍贵的东西,生命啊,太他妈残酷。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东西烧焦的糊味,周围来回穿梭者穿着军装的战士,我看见三楼阳台,白敬亭在若有所思的抽烟,战争让这个不到五十岁的人一下子变得苍老。

白芷站在一棵光秃的杨树下,看着灰色的天,此时的风不大,吹动着她刚扎的马尾辫子,灰色制服下的身躯那么瘦弱,而她的目光却如此的坚定。

白芷说,我之前想都没想过这一天真的回来。我原先一直以为外星人啊,宇宙大战啊,都是我爸爸糊弄我的。

我说,是啊,我也以为我这辈子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大夫呐。

白芷说,我下个月才过二十岁的生日,我若是知道世界末日这么快会来,我才不会那么傻的一只学习。不怕你笑话,我还没谈过恋爱呢。

我说,巧了。我也没谈过恋爱。

白芷问,哈,真看不出来。你有喜欢的人么?

我说,有。我还准备跟她求婚呢。也不知道能不能答应。

白芷说,漂亮吗?

我说,跟你一样漂亮。不过,就是有点傻。

白芷说,要是真能当个傻子,该有多好。

白芷坐在长椅上,此时天色将晚,夕阳西下,不知明日的我们谁将送命天涯。

白芷说,江小白,这场战斗,也许是最后的一场战斗了。

我说,希望如此。

白芷说,我们可能都会死掉,你怕不怕?说实话,我有点怕。

我说,白芷,人固有一死,你怕,我陪着你去死呀。

白芷说,江小白,我想求你一件事,你能答应我么?

我说,你说吧,刀山火海,只要我能办到。

白芷说,如果我死了,你还活着,请你替我照顾好我的父亲。

我的心忽然沉了下去。

我失眠了。

夜里,我坐在白天白芷做过的长椅上,这里似乎还有白芷留下的痕迹,我打算抽烟,掏出烟的时候,我又放了回去,白芷曾经跟我说过让我戒烟。

天上夜空灯火闪闪,那是来自外星的侵略军的飞船,虽然此时的那些飞船的光亮比不过一个火柴头,实际上那些飞船都至少有一座足球场大小。

来一颗烟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白校长坐在我身边,递给我一支中南海。我笑笑说,不了。对身体不好。

白校长自己点上,狠命的抽了一口说,白芷的妈妈从前也跟我说让我戒烟,说是对身体不好,谁曾想她一个不抽烟的人到比我一个嗜烟如命的人走的还早。以前在学校,我还见过你抽烟,我猜是有个女孩让你戒烟吧?

我干笑两声说,白校长,不愧是过来人,什么都懂。您怎么不休息?

白校长说,睡不着啊。哎,原来以为,我们人类挺强大的,没想到在外星人面前如此的不堪一击。我都甚至有点失去信心了。

我说,白校长,您一定要有信心,自古邪不胜正,我们一定会胜利的。

白校长说,咱们全省,就只剩下这不到一千人的部队,从前说老弱病残,这一千来人连老弱病残都没有,全是娃娃军。你们呐,都是跟我的孩子一边大的年轻人,最好的年纪,去送死,我于心不忍。

我说,白校长,别说的这么悲壮,外星人是无差别的攻击,也不会因为谁岁数大小而区别对待。我没有那么崇高的理想,我觉得如果我们的死能换来和平,能让活着人好好活着,那也就值了。

白校长哈哈笑说,这觉悟就相当的高了。大丈夫当笑谈生死,乃英雄也。来,喝一口。

他掏出一个小扁盒子,打开,一股酒香。自己先喝了一口,递给我。

我喝了一小口,好辣。

白校长说,女儿红。这可是正宗的女儿红,白芷出生那年就有啦,我本打算等女儿出嫁时候再喝,昨天我给拿出来啦。我可不想这么好的酒我自己喝不到。怎么样?觉着如何?

我说,好酒,就是太冲。

白校长说,喝酒,就得喝这种劲大的。江小白,这酒可是除了我和你,就再也没别人喝过喽,你喝了我的酒,就得答应我一件事。

我说,白校长,您这是要挟我呀,我答应了!不过……我也有一件事想求您。

白校长说,要挟就要挟吧。我先说我的事,然后你再说你的。谁让我是校长你不是呢?哈哈。江小白,其实,在学校那时候,我就能看出来,你对我们家白芷有意思,别不好意思,我也是过来人,年轻人的心思,我懂。我女儿呢,心高气傲,那么多追她的人,她都看不上,其实我知道,白芷一是不敢背着我谈恋爱,二是心里有人。

我说,白校长,您……这是什么意思啊?

白校长说,我老啦,就算是没有这场战争,我的时候也不太多,白芷妈妈说的对,抽烟对身体不好,我之前还不当回事,上个月去医院体检,医生告诉我,肺癌,你说可笑不?我还不到五十岁呢。

我说,校长,那您就少抽点烟吧。

白校长说,别打断我,让我继续说。明天,就是明天,我们可能都会化为齑粉,东一堆,西一堆,谁也不认识谁了。不过,我还是心存侥幸,算是希望吧,我总觉得我们总不至于全军覆没。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幸死了,请你,江小白,请你,照顾好我的女儿。

我还要打断,白校长挥手制止我,继续说,当然,我们全部上西天的可能性比较大。可是万一呢,什么事都有个万一。我总得托付一下,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能看出来你对她是真心的。别人我还真信不过。江小白,你能答应我嘛?

我心都快碎了,说,好,白校长,我答应你。

白校长说,好。我相信你,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说说你的事吧。

我掏出一个小盒子说,白校长,我也不敢保证我能活着,我也不怕您笑话,我活了二十年,打架,逃课都是小事,包括死,我都不怕,我唯一害怕的,就是白芷。这个戒指,我都买了好几个月了,可是我一直都不敢交给她。我想求您,帮我交给她。

白校长说,成。这事,我替你办了。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老丈人替姑爷跟女儿求婚的,你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我嘿嘿傻笑,又喝了一口女儿红。

我和白芷,分到了同一辆战车。

五百辆战车,我俩居然分到了一起。

我说,缘分呐。没想到咱俩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忽然能同年同月同日死在一个战车里。

白芷说,别废话,上车。

我俩登上战车,整装待命,就等着指挥所一声令下,我忽然有些不安,又有些期待。

白芷说,我爸爸给了我一个戒指。

我脑袋里炸开了一朵巨大的原子弹,忽然觉得浑身痒,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白芷说,你呀,真是个傻子。怎么不说话呢?嗳,你看我今天,漂亮么?

我目视前方,浑身僵硬的说,漂亮,漂亮,你最漂亮。

白芷说,你都不看我,就胡说。我今天化妆了,你看。

我偷偷看一眼,唇红齿白,不可方物。

她把手伸过来,中指上,带了一枚戒指,我脑袋里的又炸开第二颗原子弹。

白芷说,有点小,不过总比没有好。有机会的话,你给我换个大的。

我说好,战争结束了,我给你买个鸽子蛋。

白芷递给我一个手链说,我没有戒指跟你交换,这个手链,是我妈给我留下的,送给你。

她拉着我的手给我戴上,我似乎是中了葵花点穴手,一动不敢动。

手链似乎还是热的,带着白芷的体温。

耳机里传来一阵沙沙声,白校长的声音响起来:同志们,出发。

五百两战车如同钢铁巨兽,轰鸣声响彻云霄。

白校长说,这是我最后一次跟大家讲话,我不说那些虚头巴脑的废话,同志们,你们本是我们国家的未来,但此刻,你们是军人,是勇士,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此刻,我向你们表示最高的敬意,为了全人类!战斗!

耳机里传来一阵喊声:战斗!

白校长说:为了明天!

为了明天!

战车飞速前进,每一台装载着核导弹的战车都撕开浓烟,穿过火焰,向着未知的前方,嘶吼,咆哮,背负着希望。

白芷说,你记不记得,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你经常给我唱歌,那时候,那么多人都给我写情书,送花,唯独你,给我唱歌,你说,你那时候怎么那么不要脸呢?

我说,可不?我也不知道为啥。

白芷说,你再给我唱首歌呗。就那首《蓝莲花》呗,可以不?

我说好,于是我就开始唱。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

你对自由的向往

天马行空的生涯

你的心了无牵挂

穿过幽暗的岁月

也曾感到彷徨

当你低头的瞬间

才发觉脚下的路

心中那自由的世界

如此的清澈高远

盛开着永不凋零

蓝莲花……

白芷默默的听,我在默默的唱,我忘记了话筒没关,忽然话筒里传来一群的欢呼声:

可以啊兄弟,再来一个!

嗨姑娘,这哥们不错,快点从了吧。

求婚了没?没求婚就赶紧求哇。

白芷忽然说,我俩求完婚啦!就差婚礼啦,等战斗结束,你们去参加我来的婚礼好不好?

话筒里说,妹子,咱能不能脱点俗?我看,今时今日就是良辰美景,你俩的婚礼仪式,就在战车里办了吧。

一时间响应声四起,我一拍大腿,说好,哪位哥们给我我们主持一下?

一个哥们说,我干过司仪,我来。哥们,怎么称呼?

我说,我,江小白,我老婆,白芷。

一堆人在用嘴演奏婚礼进行曲:梆~梆梆梆~梆~梆梆梆~梆梆梆梆梆梆梆梆梆~

司仪说,好。我宣布,江小白先生,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你身边的这位女士,她今天如此的动人,美丽,但是,也许有一天她会老去,容颜不再,你愿意一直守护着她,让她做你一生一世的爱人吗?无论贫穷,富贵,疾病,战争,你愿意吗?

我说,我愿意。

司仪说,白芷女士,你身边的这位男士,你愿意在今后的岁月里一起携手去看照样升起,夕阳西下,度过美好的生命旅程,让他做你的丈夫吗?

白芷说,我,愿意!

耳机里传来一阵欢呼。

司仪说,我宣布,你们现在是夫妻了。江小白,你可以吻新娘了。哥们们,放炮!

战车外,五百辆战车火炮齐鸣,惊天动地,在震耳的炮火声和欢呼声中,我扭头见白芷双目含泪,我吻上她的唇,甜蜜而又苦涩。

司仪说,可惜,没有家长的祝福啊!

白校长忽然在耳机里说,有!怎么没有!

我惊呼,白校长?

白芷说,爸爸?你怎么来了?

白校长说,还叫白校长?叫我岳父大人!

白芷说,爸爸,您……在哪?

我心里清楚,我们的通讯设备,是上个世纪的比较原始设备,有效的通话距离,只有不到五公里。而我们,距离指挥所,至少三十公里开外。

白校长说,我就在你们俩的身后。

沉默。

我们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白校长说,大厦将倾,我岂能避祸?从现在开始,我不是校长,也不是指挥官,我是战士,跟你们一样,是战士。

公路上,战车飞驰,站车内,各怀心事。

我忽然很想跟白芷说,如果,没有外星人侵略军,我们会不会坐在一辆车里?如果没有战争,我们就这样一直的开下去,开向未知的未来,好不好?

我终于么有忍住,把这个想法告诉了白芷,她说,开到哪里?

我说,我也不知道。也许能一直开到夏威夷也说不定。

白芷说,如果没有战争,我倒真想跟着你一起开下去。就咱们俩人,我来开车,你来给我唱歌。

我说,你愿意听,我给你唱一辈子。

隔了一会,白芷问,你说,咱们会成功么?

我说,会。一定会。

我闭上眼,瞧见五百个行驶在地狱之路上的喷火巨兽引爆自己,撞向外星人的指挥堡垒,指挥堡垒被炸成了蜂窝煤,天空,地面,到处是五彩缤纷的爆炸,似乎是献给青春残酷的贺礼。

白芷说,如果没有战争,你最想做什么?

我说,没想过,可能还是做个医生吧,妇科医生。

白芷说,呸,男妇科医生没一个正经的。

我说,对,到时候我给你接生,接生咱俩的孩子。

白芷说,你想得美,我才不会给你生孩子。

我问,你呢?你想做什么?

白芷说,我,没想过,不过,我倒是特别想跟着你去做一个流浪歌手。

我说,流浪歌手?哈,你还挺浪漫呢。

白芷说,少女情怀总是诗嘛。嗳,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话么?

我问,哪句?

白芷说,昨天跟你说的话?

我说,记得。

白芷说,看见旁边那辆指挥车了么?我爸爸在那里面。

我说,看见啦!

白芷爬上炮塔,调整距离,十秒钟后,开了两炮。

第一炮,打偏,第二炮,在前面的道路上炸开了一个好大的大坑,指挥车刹车不及,掉了进去。

白芷下来,坐好,说,记住我跟你说的话!

又行驶了将近半个钟头,依稀已经能看见前面一个巨大的堡垒,此时那个堡垒看起来还不如火柴盒大,但我知道,外星人的指挥堡垒的实际尺寸,至少有七八个足球场那么大。

我说,来了!

白芷说,我给你的手链里,装着一个优盘,那里面,有我想跟你说的话。

我说,都这个时候,你还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能跟你死在一起,我江小白,死而无憾啦!你有啥话,现在就跟我说吧。

白芷忽然侧过身子来吻我,意乱情迷之间,我忽然听见白芷说,江小白,我爱你。再见。

我“唔”了一声,脑袋忽然迷糊,白芷说上拿着一把手枪,用枪柄用力的砸我的头,我迷迷糊糊的说,你干什么……

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等我再次醒来,忍住头痛,那些战车已经没有了踪影。我发了疯似的向前跑,一边跑一边喊,白芷,白芷,大傻子!你个大傻子!

忽然,前面响起震天的爆炸声,我的战友们引爆了炸弹,把自己变成炸弹,几乎是一瞬间,我看见一朵上千米高的蘑菇云升腾而起,巨大的冲击波把我震的飞了起来,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我在半空中大概转了几十个圈,然后掉在了一个土坑里,再一次晕倒。

我被救了。

救我的人,是白敬亭,白校长,指挥官,白芷的父亲,我的岳父。

远处,天上地下的爆炸如烟花般绚烂,不过已经听不见声音,天空都已经变成了一片灰色,那是我的战友,那里面,有我的爱人。

死神挥舞镰刀,把眼前的一切,变成炼狱。我本应该在那炼狱里的。我曾经距离死神如此之近,现在却在死神巨镰之外。

我想多看一眼,虽然我什么都看不到。

风中传来死亡的呜咽,风也带来了漫天的灰烬,我伸手接住,却什么都留不下。

这是一条死亡之路,我本来也是在这条路上的亡魂,但是现在我活了下来,却生不如死。

我忽然哭的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跪在地上。

外星人的部队正在大面积溃败,我无能为力,像个废物。

白敬亭也跟着哭,一边哭一边骂我,江小白,你是个混蛋。

我说,江小白,是个混蛋。

白敬亭说,白芷,混蛋!

我说,白芷,混蛋!

白敬亭说,江小白,你是个畜生!

我说,我求求你,你一枪毙了我吧。

我手上还带着手链,上面拴着一个手指甲大小的小兔子,这是她的属相。

一个黑色的小优盘同样摔在手链上,像是白芷乌黑的眼睛。

白芷女士,你愿意在今后的岁月里一起携手去看照样升起,夕阳西下,度过美好的生命旅程,让他做你的丈夫吗?

我愿意。

我哭的更大声,像个傻逼。

哭累了,我躺在地上,看天上飘舞的灰烬,像是漫天的蝴蝶,飞过来飞过去,被风吹着,四散飘落。

我起身,站直了,敬礼。

后来,我坐着白敬亭的战车往回走,我的爱人,就留在了那条公路上。

再后来,我们胜利了,用一千条人命和五百颗炸弹换来的胜利。

我没有做大夫,我也再也没有回到那家医院。白敬亭没过半年,就癌症扩散,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撒手归西。

我听了白芷留给我的留言,一共只有两句话:

江小白,我早就喜欢你了,我一直等着你跟我表白,等着你跟我求婚,你是个傻子,我是喜欢傻子的傻子。咱俩都是傻子,正好凑成一对。

我真的想跟着你一起浪迹天涯呀。原谅我吧,我爱你。

我做了一名流浪歌手,一首《蓝莲花》唱了好几年。

我走过山川,走过大河,走过春夏四季,走不出我的一个梦。

我喜欢看烟花,我总觉得,也许某一天,白芷会突然出现在我的身后,跟我说,嗨,江小白。

我好想你。

嗨,白芷,我也好想你!

尾声:

这是我的故事。我一生中的故事很多,这是其中一个,我是死过一次的人,我本来应该死去,但是一个女孩把我退下了死亡之车。我苟延残喘的活着,忘了年龄,忘了时间,忘不了那个名字,忘不了那年夏天漫天飞舞的黑色灰烬和绚烂烟火,更忘不了那个刻骨铭心的名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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