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而立*十五（爱屋及乌）

        小时候我喜欢跟爷爷奶奶在一起，晚上跟他们一起住，常常跟他们去地里干活，尤其爱去爷爷在河边开垦的那片田地，爷爷除了爱种烟叶外，还会种些蔬菜，我最喜欢的是爷爷种的胡萝卜，由于河边的土壤肥沃而且含沙量比较大，胡萝卜长的既大又甘甜水灵，并且拔出来时干干净净不带泥土，那些年我可没少吃，奶奶常说吃胡萝卜是小兔子的天性（我属兔）。

        那时候小河里时不时也会有鱼，爷爷有张大网，经常会捞到很多鱼，但个头儿都很小，回到家后奶奶把小鱼儿清洗干净，然后裹点儿面糊，再放到油锅里炸，那味道要比现在的烤鱼店里的烤鱼好吃一百倍！有一次爷爷收网的时候，没捞到一条鱼，反而捞到两只可爱的小青蛙，我开心的不得了，一连好几天都把它当笑话对家里其他人讲。

        爷爷经常骑车去卖菜和烟叶，但几乎每次回来都摔的鼻青脸肿的，而且都不是他人所为。爷爷经常会不知不觉地摔倒在地，几分钟后又会安然无恙地醒来，家里人都说爷爷有“羊角风”，也就是癫痫，但却从来没有进行治疗，不知道是爷爷不肯，还是受经济和医疗条件的制约。年幼无知的我，每次看到爷爷花着脸回来，不但不去安慰，还会在一旁捧腹大笑。爷爷每次卖菜回来，都会给我零钱去买本子，但是有个要求，我要把用过的本子完好无损地交给他，他要用来卷烟。

        后来，有一天爷爷晚上睡着后就再也没有醒来，全家人陷入空前的悲痛，我也哭了好几天，我后悔经常笑爷爷摔倒，后悔把他的凳子扔掉，后悔砸坏他的窗户……

        爷爷走后，河边那片田地不但没有荒芜，反而长出了更加水灵的萝卜和青菜，因为奶奶接了他的班。奶奶每天都会去那片田地，提着水桶从河里一桶一桶往菜地里浇水，只要不上学我也会跑过去帮忙，我找来一个长棍子，跟奶奶一起抬水，但每次奶奶都会把水桶靠近她的那一边，让我在另一头只是略微的辅助一下。很多人都说奶奶舍不得丢掉那块儿地，其实她是不想隔断和爷爷的情！

        爷爷走后，我更没在我家过过夜，不过我很少在奶奶家吃饭，因为怕二婶说闲话，但每天不管多晚我都要走去奶奶家过夜，即使那些年正热播林正英的僵尸电影。奶奶常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虽然作恶多端，但也是不怕鬼怪的出现，因为我一直认为自己是齐天大圣的转世，即使有鬼怪出现，量他们也不敢靠近我。

        周末的时候我会跑去奶奶家看那个没有色彩又个头儿很小的黑白电视，即使我家里有个大彩电。那时候最爱看的是《西游记》、《金刚葫芦娃》、《铁臂阿童木》和《龙珠》，而奶奶酷爱戏曲，不过我总是骗奶奶说没有戏曲台。

        奶奶白天总是里里外外不停地忙活着，但是不管多累，晚饭后她总会去邻居家跟几个老太太一起打牌，她们玩的是一个个长条的纸牌，上面画着看不懂的图案，大体雷同于麻将。她们常去的那家有个戏匣子（一个四方木盒子，里面有个小设备，高高的挂在墙上，一条长长的绳子一头系在开关上，另一头系着个螺丝然后自然垂落），一边打牌一边听戏，那是她们忙碌一天后最惬意的时光。

        奶奶每天很晚才回来，但不管多晚我都会在电视机前等她，每天早上又会很早起来，煮饭、喂鸡、打扫卫生，收拾完这些又跑去地里干活。奶奶这样早起晚睡的作息，潜移默化地传给了我，直到现在我依然是睡在午夜后醒在天亮前。

        上初一的时候，由于离镇上比较远，奶奶总是在天亮之前就给我做好了饭，我也总是在奶奶起身忙碌的时候迅速地从被窝爬了出来。

        有一年夏天，刚刚收割的麦子堆积在场景晾晒，突然乌云密布，大雨倾盆，奶奶抱着塑料布飞快地跑去盖麦跺，盖好后又急急忙忙赶回家，看到板车还在院子里淋着，她想把它拉到门楼下，可是，就在她刚刚碰到板车的那一刻，脚下一滑，摔倒了！她扶着车把试图站起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无济于事！大雨还在不停地下着，跟奶奶生活的三叔还没从地里回来，奶奶的呼救声也被淹没在滴答的落雨声中，就这样奶奶在雨水里躺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看到匆匆赶回的三叔。三叔将奶奶跑进屋里，盖上被子，然后连忙跑出去叫了诊所的医生，顺便也通知了其他家属。

        医生说奶奶以后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奶奶知道后伤心地说：“那怎么可以，那不成了废人了吗？啥活干不了还要别人伺候我，还不如死了呢！”她勤劳了一辈子，怎么能接受无法站起来的事实！

        最初的几天奶奶根本无法动弹，大小便都无法下床，三叔把床进行了改造，在臀部位置凿了个洞，换块儿轻便的木板遮挡，下面可以放便盆。母亲和二婶轮流照顾，当然还有我，我也经常帮奶奶端便盆，奶奶总是激动的说：“我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没想到今天先享到了孙子的福！”也许在那个时候，老天就为我今天的护工生涯埋下了伏笔。

      一段时间后，奶奶可以下床了，虽然左腿无法站立，但右腿是好的！父亲和叔叔一起给奶奶定制了一个凳子，可以扶着走路，走累了可以坐一坐，从那天起凳子就成了她的另一条腿，直到今天它还形影不离地陪在奶奶身边。

      奶奶可以下床走路了，我放学回家就打开电视拧来拧去找有戏曲的频道，不清楚的就跑到外面转电线杆儿。后来三叔又买了一台彩电，姑姑从家里拿来了VCD，还从邻家借来很多戏曲碟，只要奶奶下床了，就放给她看，久而久之，我也爱上了戏曲，之前讨厌的咿咿呀呀反而成了喜爱的旋律，渐渐的我也懂得了那咿咿呀呀所渲染的气氛和表达的情感，不知不觉间我也成了戏迷，而且不光爱听也爱唱，在我们那儿流行的戏曲我几乎都会唱，而且唱的惟妙惟肖！一个人的兴趣爱好和生活习惯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当环境变了，或者你身边的人变了，你的一切也会随之改变！

        奶奶出事后，家务事就成了我和三叔的，不过没过多久，奶奶扶着凳子又开始做家务了，做饭、喂鸡、打扫卫生，样样不落！她不想就这么变成个废人，她还要继续忙碌，继续“照顾”没有媳妇的老三和还在上学的我！

        有很多事奶奶无法跟别人说，于是我就成了她忠实的听众，奶奶常跟我讲过去的事，讲她小时候的事，讲我父亲小时候的事 ……

        转眼过去十多年了，奶奶已是耄耋之年，虽然扶着凳子还能缓慢地挪动，但是再也没能力去做家务了，眼花了，耳朵也逐渐聋了，如今在三个儿子家轮流生活（三叔如今也是三口之家了），日子虽不富裕，却是儿孙绕膝、幸福满堂！

        每次回到家我都会先去看奶奶，听她讲那些过去的故事，陪她听那些熟悉的戏曲，回忆我幸福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