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的大地(十)

十、恶人语恶人


“我说的老大哥是叫潘书勇,和毛头的媳妇的爸是同一个,妈不是同一个。前几天死的那个老太太是潘树萍、潘树君和潘树清他们三兄弟的母亲。要说起那个老太太,可真是坏透了,她为了祖传的那块金砖,把她丈夫前妻的儿子,也就是潘书勇撵走,好把金砖留给她的三个子女。——别看毛头是这家的女婿,家里人也是谁都不敢惹他,惹急了他,犯浑耍坏,他可什么事都干的出来。就像今天的事,他能不知道烧房子是多大的罪?而且这人是以前是大队长,可以说是搅混了双途村的一片天。虽说没有人命在身,却也从村民身上搜刮了不少好处,他手底下也有几个狗腿子,都是他以前做大队长的时候得到他好处的人。因此村里面一半的天是毛头擎着。此人心狠手辣,不过触犯不到他利益的事情,他倒是一碗水端的平,况且我最知道那些村民,你请一个法官过来判案,不如找一个土匪来吓唬一通。毛头就是这样的一个土匪,尽管有的时候讲不出什么道理,到能把事情解决的干净彻底,让谁也不敢再提。”

“毛头擎着双途村的半边天,另一半天就在潘树君的手里,他是现任的大队长。说到他当为上大队长,也和毛头结下了仇怨,不知道他们在家里面怎么说好的,让毛头下来他上去。可后来毛头变卦,潘树君也翻脸,去镇上告了毛头一状,毛头被镇上撸下来,潘树君才当了队长。不过他这个大队长可没有毛头在任的时候风光,他刚当上大队长,乡镇还要他挨家挨户的收电费,可是现在电费也不用他收,甚至连一些政策消息也不用他下达。他就是个有名无实的摆设,不过他还是有些作用,就是组织村里的人去大干什么的。还有,他这个人立不起来,像一滩烂泥,别人怎么捏,他就是什么形状。比起毛头的狠毒,他可是差远了。不过,这个人攻于心计,会算计,什么事情都能说的条条是理。和农村人讲道理,谁肯听。他这个现任大队长,根本没办法处理村民之间的矛盾。有的人宁愿找前任大队长毛头,也不来找他。有人说他因此对他的姐夫怀恨在心。要我说,不光如此,话说来又长了,潘树君初中毕业,肚子里有文化,年轻的时候还当过几天老师,后来因为管不住学生,自己不干了。打心底他就看不起毛头,也从来不叫他姐夫,觉得他就是个有头无脑的一个人。不过他的八面玲珑,倒也不是一无是处,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这个闲职的大队长成了村里面的帮忙头,谁家的红白喜事都来找他主持,他倒是做的有板有眼。”

“这样两个人生活在一个家里面,可不是谁见了谁都烦?”刘尚金说。

“你可说对了,前几天的葬礼你也看了,葬礼上就显出这个两个人了。好在他们家还有那姐弟两是老好人,一个是毛头的妻子潘树萍,另一个是家里最小的潘树清。若不是这两个人,毛头和潘树君早把潘家闹得天翻地覆。”美人颤说。

“就像刚才,潘树君过来问是谁放的火,就算他去了毛头家,也不能怎样。一来他不能把毛头送到公安局,二来那兄弟两个最孝敬他们的老姐姐的,只要她一说话,两兄弟就得听着。说来奇怪,潘树萍是村里出了名的软柿子,什么事都怕。可偏偏嫁给了毛头,还偏偏看不上毛头的两兄弟都听她的。年轻的时候,潘树萍因为生不出孩子,经常被毛头打骂,后来被那两兄弟知道,要不是潘树萍跪着求,毛头就被打死了……你说这一家人是不是有意思。所以我说,你别看潘树君老好人似得想要管你们家的事,实际上他心里坏着呢,日子长了你就知道,这村里地上的臭水沟是毛头,地下还有一个暗渠潘树君。”

“方大哥,听你这么一说,这村里的两个擎天柱也不过如此,一个明坏,一个暗奸。天长日久的,早晚得蛀烂了这两根柱子。要说起我的老家,也听说别的村子有这样的兄弟,可人家兄弟齐心。哪像这两个人,心不齐就算了,还互相使绊子,还能长久?况且现在的人,哪怕是农民,也不是什么都不懂,还有人能一手遮天,你还当是前朝古代的地方财主恶霸?他们家群龙无首,照这形式下去,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双途村的天下是谁的还不一定呢,咱走着瞧。”刘尚金说,把杯里最后一口酒喝了。

美人颤见酒喝光,自己也觉得不尽兴,又去拿了一瓶,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白酒,因为在商店里放了天长日久,瓶身上的灰尘已经擦不干净。可刘尚金却以为是珍藏多年的好酒,就说,“我听说那有年头的好酒,都很粘稠,要是能向蜂蜜那样拉出丝,可是无价之宝。”

美人颤也不说话,只笑着给刘尚金倒酒,“喝,喝,别客气。”

刘尚金仰脖一口喝干半杯酒,可这酒喝进肚子里,甜兮兮苦叽叽,似水还有点酒精味,说是酒可真是淡的像一瓶水里只滴了一滴酒精。心想不会是这人拿假酒来糊弄,可这酒明明看起来像是有年头,瓶身也不干净,而且确实是新开封的酒。想了半天,也不能说什么,只能喝。

美人颤也喝了一口,险些吐了出来,他知道这酒是商店里漏了气的酒,所以便宜价钱买回来。可没想到竟然没有一点酒味。他看刘尚金喝了,也没有异样,自己也只能憋着气喝这个淡出个鸟来的白酒。

“刘老弟一家是为什么从老家出来的,我刚才听弟妹说因为欠债,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美人颤问。

“大哥你赌牌不赌?”刘尚金说。

“赌啊,三天不赌手痒的紧。”

“那我可就和你说的着了。我在老家也经常玩牌,可是大的赌不了,十块八块的是常事。我起初是斗牌,说了名字你也不一定知道,只有我们那里才有这种玩法。赢了点钱我就去推麻将,开始的时候还能赢,可是后来——赌钱这东西你也知道,踩上穷眼,翻身就难了。后来越赌越输,越输越多,越想翻身,越难翻身。家里不给钱我就出去借钱,亲戚朋友的钱都借遍了,最后谁见了我都躲。我借的也不多,每次几十几百,可招架不住人多,加起来也有个几千块钱的债。我想想一直扛到去年入秋,如果还不能翻身,我就把家里的粮买了,把债还清就不玩了。可是谁想,去年一年一共没下几场雨,地里的庄稼几乎没有收成。不光我们家没收成,借给我钱的人家也没收成,要债的天天上门。连半夜睡觉都能被叫醒讨债,有的晚上每人上门,做梦也都是讨债。那日子过得真是担惊受怕,连牲畜都不如。”说着刘尚金悔不当初,“你要是听弟的话,趁早离牌场远点,免得陷进去就出不来。”

“我是不会,反正就兜里的钱,输光了就撤,赢了再输,就图一个乐和。”美人颤说。

“方大哥好性格。”刘尚金说着就要干杯。

“不瞒你说,我好久没有和别人这样坐着喝酒了。自从我媳妇死了以后,家里也没来过外人。我带你们回来,也是想让家里面热闹热闹。”美人颤说。

“所以说方大哥好性格,我们一家还是外地人,方大哥就不怕招了贼?”

美人颤大笑着说,“甭说招贼,就是拿轿子抬也请不来贼。你看看我家,除了院子里那一仓的粮食算值钱,还有什么值钱。贼想偷也得有东西偷不是。况且你们一家老少都在,哪有做贼的还带着爹妈老婆孩子的?还有我看你家那两个儿子也怪可怜见,我就是喜欢孩子,也没想什么贼不贼。”美人颤嘴上说着孩子,心里惦记的是孩子的妈。

“这么说,我在双途村交的第一个朋友就是方大哥你了,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刘尚金说。

“麻烦事倒是没有,这村里没几个人敢当面骂毛头,你初生牛犊,看你骂他骂的痛快,我心里也高兴。革命有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美人颤说。

“你说革命说得对,我就是要革了这双途村的命,他毛头今天烧了我的房子,日后我非割了他毛头的命根子。”刘尚金骂道。

两人又喝了一会,各自睡去,直到第二天大早被潘树君叫门声吵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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