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自我和解：成瘾行为简论_04在另一层面对抗成瘾

真实的满足

二十种需要

如果你思考一下目前自己对这二十种需要的满足情况（用5分制给它们定级，5分代表得到了极好的满足，1分代表根本未得到满足），你将知道自己首先应该关注哪些需要。挑出那些低于3分的需要，问问自己：“我正在做哪些事来满足这些基本需要？为了满足它们我能做些什么？”我的许多工作对象都找到了某些可以用来应对这些未被满足的需要的具体行为。对于某位总是害怕绘画的男性来说（他为自己的身体创造性打了2分），其方法是参加绘画班；而由于身体的冒险这项需要的自评分很低，一位女性决定尝试空中跳伞；对于另一位年轻男性来说，其方法则是鼓起勇气与人约会（因为他害怕情感的亲密）；还有一个人则是报名加入“老大哥节目”（Big Brother program）的志愿者行列。这就是这些人决定拿出的行动，它们并不一定适合你。但是，通过集中力量尽量满足自己的基本需要，他们把自己照顾得非常好。由于他们用健康的方式照顾了自己的需要，他们的大脑和身体无需再试着虚假地满足它们（比如狂吃一顿）。

根据治疗渴求的经验，我发现了下面这个十分显然的、简单得离谱的真理：你的需要确实是必需的。比如说，如果你不用健康的方式获得情感的亲密，那你的大脑将会用一种虚假的方式（可能是吃一杯冰激凌、吸一支烟或是去玩一次游戏机）满足这种需要。你也许能够自控一段时间，但是，最后你将毫无选择的余地。既然需要会以这种或那种方式得到满足，那么你为什么不弄清你的需要并以富有成效、令人满足和健康的方式来满足它们，由此获得解脱呢？

亲密

要摆脱渴求和成瘾并获得一种充满喜悦、能够满足愿望以及令人满意的生活，关键是要看淡不相关的事物并找到适合自己的方法。这不一定是要你选择自己觉得正确的道路，通常，你觉得最舒适的方法并没有什么挑战性，也不能促使你做出真正必要的改变。因此，我总是建议患者在一开始就要找到有用的方法而不一定是舒适的方法。

许多与成瘾行为斗争的人，即使身处满屋子的朋友中，仍会感到孤独。表面上看来，渴求和成瘾带来的孤独有时可能是一种身体上的孤独，但本质上却是一种精神的和情感的孤独。“亲密实际上是‘看入我的体内’”（intimacy is really“into-me-see”）——现在看来，这个形象的比喻竟很有道理。在建立亲密关系、联系性并最终获得康复的过程中，让自己“被看见”（像清理伤口一样将自己身上黑暗的、有害的秘密去除）是至关重要的。许多处于康复阶段的成瘾者说自己“得到了清洁”，这种洁净感部分源于那些让人羞愧的、有害的秘密的消失。与信任的朋友达成这种程度的亲密，在一开始会让那些受到成瘾折磨的人感到害怕，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不仅会被他们接受，也会成为他们努力追求的一种状态。

本真

当对怜悯和共享精神进行思考时，我想到了约翰·伍尔曼（John Woolman）的故事。约翰·伍尔曼生活在18世纪，他是来自新泽西州的一位贵格会教徒，对他来说，他的同伴所做的某些事情并不具有道德意义，这就是奴隶制，这种意识要远远超前于他所在的国家。然而，对伍尔曼来说，仅仅具有这种意识还不够。他的信念是如此强大，以致他拒绝写下任何奴隶卖契，拒绝使用或购买任何源自奴隶制的产品。要知道，这在18世纪中期的美国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伍尔曼觉得自己有必要用一种引人注目的方式将其他贵格会教徒也吸引到这个重要问题上来。他既不诱使人们改变信仰或与人争论，也不指责或是评价，相反，在二十多年的时间里，伍尔曼从东海岸的一个农场到另一个农场，不断与贵格会教徒进行接触。在这个过程中，他只限于问一些问题，比如，“做一个有道德的人意味着什么”或“拥有奴隶又能代表什么呢？”伍尔曼从18世纪中期开始对其同伴进行这种发问，到1770年，奴隶制几乎已经被完全驱逐出贵格会教徒区，这比美国的其他地方早了整整一个世纪。

约翰·伍尔曼认为，本真、怜悯、勇气和喜悦不是一些孤立的、毫无联系的概念。相反，伍尔曼发现，“忠于自己”为他带来了一种全新的生活，这种生活将怜悯、勇气和喜悦不可分割地联系在一起，并且使其成为了一种高贵的品质。他在很大程度上放下了自私，因此他不再担心别人对他的看法。当别人正被贪婪、自私或恐惧所限制的时候，他却拥有足够的自由来做出正确的事。

找到本真的自我，这一行为的惊人结果并不仅仅是让你发现自己是有价值的，它还让你看到，你的本质就是一种价值，并且，怜悯、联系性、本真和爱，这些东西都是你那富有价值的本质的体现。

勇气

勇气 我们需要做些什么呢？阿娜伊斯·宁（Anaïs Nin）曾说，一个人的生活会根据其勇气而缩小或扩大。实际上，勇气是康复过程中最重要的一种品质，如果没有勇气，所有其他的必要行动都将变得不可能。如果没有勇气，我们将无法寻获本真。

康复需要灵活应变。处于康复中的人总会不断适应新环境、新事物。他们愿意接受新的行为方式并用全新的眼光看待一切，最终，他们将用全新的方式体验生活。他们意识到了环境的重要性，愿意接受新观点并挑战自己。他们用全新的方式规划生活，让自己无法再固步自封。他们拒绝相信自己已经弄明白了一切，相反，他们总是想更多地了解自己和他人。他们仿佛正在一部下行的电动扶梯上往上走，如果停下脚步，他们将向后退去。许多处于康复中的人都将康复看作一个过程或一段旅途，它不是某种已经完成的东西，而是一种能够挖掘万物之新奇性的能力，就算是对熟悉的事物或看似平常之物也是一样。

学会放手

我曾经强调，联系对于精神性来说是至关重要的。那么，怎样才能建立联系呢？用几分钟时间，想想你遇到的某个成熟的、与你关系亲密的人，问问你自己，是什么让你们走到一起？你是否会回答自己：“她从不犯错，所以我想跟她做朋友？”当然不会。在大多数情况下，我们是因自己的瑕疵、不完善和所受的伤害而与他人建立联系。否认自己所遭受的折磨和痛楚不仅是一种不真诚的行为，更会导致悲剧。我们本以为只要略去自己所受的伤就能够获得某种喜悦，可这种否认行为却无法让我们得到喜悦，这就是悲剧所在。厄尼·库尔茨（Ernie Kurtz）是《不完善的修行：叙事与对意义的探寻》（The  Spirituality of Imperfection：Storytelling and the Search for Meaning）一书的作者，他在书中写到： 不完善的修行指的是什么呢？它指的是，修行的第一步就是直面自己，看见真正的自我：迷惑不堪、自相矛盾、不完整、不完善。人是有缺陷的，这是关于人类的首要认知。矛盾的是，在这种不完善之中，我们找到的并不是绝望而是喜悦。因为只有当我们接受了自己并不完善这一现实后，我们才能找到内心渴求已久的平静和安宁。康复之所以能带来喜悦，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我们承认了自己的不完善。这并非什么新观点，老子早在2 500年前就说过：“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要想获得自由，唯一的办法只能是放下你的需要，不再执着于完美，不再执着于正确无误。因此，康复的过程是一个放手的过程。

利他主义

五十多项研究已经证实了与乐于助人相关的益处，其中包括健康和幸福，甚至还包括长寿。他的研究涉及多个领域，包括内分泌学、免疫学、酗酒、死亡及濒死、抑郁，甚至还包括伴随志愿精神而体验到的“帮助者的快乐”（helper's high）。

我们从战斗或逃跑反应（fight-or-flight response）中也能看到利他主义可能具有生物学上的自适应性。虽然战斗或逃跑反应在急性应激期间十分有用且极具自适应性（通过觉知力、注意力和交感神经系统的不断增强来实现），但在慢性应激期间，这种反应要么不具有适应性，要么会变得有害。简而言之，短期内起帮助作用的东西会损害你应对长期压力的能力。利他主义可以减少与慢性应激相关的焦虑和应激激素，因此，在面对持久威胁时，它能够带来额外的优势。

值得注意的是，利他主义在一些时候会产生消极效果。例如当照料者和帮助者沉浸于自己的助人为乐行为中或被它所压倒时。史蒂芬·波斯特在他的研究中也提到了这一点。值得一提的是，我曾在自己的临床经验中见到这样一些人，他们用助他行为来逃避对自身情绪的正视。对这些人来说，他们为帮助别人而做的努力实际上削弱了自己的满足感，并损害了自己与他人的关系。他们经常以回避的方式忽略自身的需要，强迫性地将注意力集中在他人及他人的需要上。对此，我们可以做出如下解释：这些人利用他人对他们的依赖来成为一个有用的人，以此满足自己的伪自恋需要（pseudo-narcissistic need）。如此一来，尽管表面看上去十分乐于助人，实际上他们却是以自己的需要为先。羞愧和不自信是驱动这些人行为的核心问题，如果他们不能着手对付这些问题，助人为乐确实会有害无益。一些人将这些行为称作共依赖（codependency）。

成瘾型渴求是一种建立在羞愧之上的现象，我们在上文中已经对此进行过探讨。当你感觉“我完蛋了”或“我简直一无是处”时，羞愧便产生了。它是一种毁灭性的力量，会将喜悦、平静和满足消耗殆尽，让人们变得比生病时还要糟糕，甚至让人们无法相信事情会是另外一种样子。换句话说，羞愧摧毁了希望。我曾见许多人的生活被羞愧所毁，而后又因康复而重建，但无论如何，有一点是确定无疑的：从羞愧中获得康复需要很大的勇气。对一些人来说，你只要告诉他们羞愧是建立在谎言之上的就够了。例如，很多人通过自我肯定而从羞愧的无底洞中获得了一些解脱。可对于大多数深受“羞愧-渴求-羞愧”这一死循环折磨的人，自我开解虽然有用，但却远远不够。羞愧破坏了喜悦，打碎了希望，摧毁了平静，使人们感到孤独。然而，有一种力量似乎总能一次又一次地驱散羞愧。 到底是什么力量能够驱散羞愧呢？答案看似非常简单，也许还有悖直觉。这就是爱。这种力量能够让羞愧的受害者抛掉羞愧，不断成长，最终发生转变。爱重建了希望，创造了平静感和满足感，使长期性的、快乐的康复成为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