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艺
1965年3月2日,美军正式对北越发起名为“滚雷”的空中打击行动(Operation Rolling Thunder),由此揭开了对北越长达三年半的战略轰炸。在二战中,盟军空中力量用地毯式轰炸将德国和日本的一座座城市化为废墟。而在战火纷飞的越南,面对北越咄咄逼人的进攻,南越政权却扶不上墙,倾覆之险频现。为了保住这个东南亚的“冷战”桥头堡,美国决定对北越的基础设施、交通运输系统、工业基地、防空系统等关键设施进行精确打击,阻截由北越向南越境内源源不断开进的人员和物资。美国空军、美国海军航空兵及南越空军都参与其中。3月2日,美军对一座位于寨邦附近的北越弹药库进行了轰炸;同一天,南越空军也对位于广溪的北越海军基地进行了打击。“滚雷”行动的空中打击与二战时的无差别轰炸有所不同,如时任美国总统所林登·B·约翰逊(Lyndon B. Johnson)所言:“只打击北越的建筑,不伤及平民。”——不过这句话水分之多,估计约翰逊自己都不相信。
在“滚雷”行动中,北越的交通运输系统是打击重点。其中一座具有战略意义的铁路桥——清化大桥更是为美军重点关注。该桥位于北越清化省的省会清化市以北不到3公里的马江上,距离河内约128.7公里,是北方通往南方的必经之路。炸毁这座桥梁,就等于扼住了北越支援南方越共武装的生命线。
1 首攻失利
1965年4月3日,超过80架由美军喷气式战斗机、轰炸机、加油机和侦察机组成的多机种混合编队,对清化大桥发起了第一次空中打击,由此揭开了美军与这座大桥长达8年的“纠葛”。
机队由美国空军的王牌飞行员罗宾逊·里斯纳中校(Robinson Risner)率领,此人曾在朝鲜战争中拥有8个战绩。这支机队来自驻泰国呵叻(Korat)第67战术战斗机中队,参与空袭的战机包括46架“雷公”(Thunderchiefs)F-105D型战斗轰炸机、21架“超级佩刀”(Super Sabre)F-100型喷气式战斗机、2架“巫毒”(Voodoo)RF-101型超音速侦察机、10架KC-135型加油机。在里斯纳中校的率领下,机队于中午时分从呵叻出发,飞往清化。
此次空中打击行动,美军计划投入100吨高爆炸药来摧毁清化大桥,担任攻击任务的是F-105D型战斗轰炸机,其中30架每架都携带了8枚M118型340公斤炸弹——这是战区中所能获得的最大的航弹,负责突击清化大桥和压制地面防空火力;另外16架则携带秘密武器——AGM-12小斗犬式空地制导导弹,该型导弹的战斗部仅重113公斤,采用目视跟踪无线电指令制导。这种导弹可由战斗机和攻击机等挂载,用于攻击敌方的交通枢纽,海上舰船、防空阵地、桥梁等目标,能从3657.5米外发射。美军从1964年起将其用于越南战场。此次行动,16架F-105D每架都携带了2枚AGM-12——美国人认为它很适用于这次的目标。而F-100型喷气式战斗机则负责打击地面火力、侦察天气和驱逐北越空军的米格战机。RF-101负责对打击效果进行航空检查。
根据行动计划表,机队于当天下午2点抵达目标区域,在地面北越的防空炮火中,里斯纳中校射出了他所携带的AGM-12导弹的1号弹。里斯纳中校的第一枚导弹命中目标,桥身中部腾起一团火光,里斯纳退出目标区并绕返,准备进行第二次攻击。
值得一提的是,AGM-12并非自动导向导弹,这意味着在发射之后还得飞行员人工对其进行引导。来自美国海军VA-22攻击机中队的飞行员雷顿·W·史密斯上尉(Leighton W. Smith,后晋升至海军上将)在回忆起他从“珊瑚海”号航空母舰(USS Coral Sea)上起飞执行他在越南的第一个任务——发射AGM-12攻击某座桥梁时说道:“关于AGM-12最糟糕的是,你得陪着它。换句话说,你发射导弹以后,还得引导它。”因为需要飞行员的引导,因此每次只能发射一枚。若要发射第二次,那么就得绕回来再来一次,这等于给敌军防空火力又一次攻击自己的机会。就如史密斯上尉所强调的:“第一个规则就是,你绝不能返回再来第二次。”对此,里斯纳中校便有深刻印象。在3月22日的一次攻击行动中,当他盘旋回来查看目标时,他发现自己的飞机已经被击中了。在东京湾上空,里斯纳被迫弃机跳伞。“你永远不可能做得足够好,”面对《时代》杂志采访时里斯纳说道:“一名自满的飞行员往往是离死不远了。”
在里斯纳发起攻击后,各机轮番发射导弹,里斯纳的第3小队指挥官比尔·迈耶霍尔特上尉(Bill Meyerholt)的导弹命中大桥上部结构后,他退出攻击并再次进入目标时,发现目标没有遭到任何明显的破坏。32枚AGM-12全部命中目标,但大桥屹立不倒,携带炸弹的F-105也俯冲而下,向大桥投弹,有些飞行员甚至降至1000米才将炸弹投下,但大部分炸弹偏离了目标。无论是340公斤炸弹,还是113.4公斤战斗部的AGM-12导弹,100吨的炸药对清化大桥毫无办法。
而且,当里斯纳从他的第二次攻击中退出目标区后发现,他又被地面防空火力击中了,飞机燃料泄露,驾驶舱里全是烟,不可能再飞回呵叻,里斯纳努力驾驶受损战机飞过非武装地带(Demilitarized Zone,南、北越的军事缓冲区,以边海河为界,南、北越两侧各5公里的范围内,理论上双方不设兵力,实际上越战期间最残酷的几场战役都发生在非武装地带南侧不远之处)到岘港迫降。而另外两名被击中的飞行员就没这么走运了。由乔治·C·史密斯中尉(George C. Smith)驾驶的F-100D型战斗机被击中后坠毁,史密斯从此失踪;而赫歇尔·S·摩根上尉(Herschel S. Morgan)驾驶的RF-101型侦察机被击落后,摩根跳伞被俘,从此在战俘营中度过了越南战争。
这座难以摧毁的大桥最初是由法国殖民政府修筑,在1945年时,越南独立同盟会(Viet Minh)武装曾用两辆装满炸药的机车正面撞击其中跨位置,将大桥摧毁。1957年,在中国技术人员的援助下,北越重建清化大桥,并于1964年竣工,北越领导人胡志明亲自主持了大桥落成仪式,这座大桥的落成不仅对北越方面有重要的军事和经济价值,还极大鼓舞了北越军民的自信心。新建的清化大桥采用钢跨度结构,160米长,17米宽,距离河面15米,支撑桥身的中央混凝土桥墩厚达4.87米,3.6米宽的桥中央带间铺设有1米宽的4号单向铁轨,左右两侧各是6.7米宽的水泥路行车道,这条行车道是1A公路的一部分。大桥两端分别是龙山和玉皇山,不仅提供了坚固的岩基跨度,还能使攻击飞机进入防御方可预测的路径。当地人将这座大桥称为咸荣桥或“龙之下颚”。日后,在与这座大桥的纠葛中,美军飞行员将意识到这里布满了“利齿”和“火海”。
2 再次折戟
1965年4月4日,里斯纳中校带领机队再次飞抵清化,对清化大桥发起第二次空中打击。这一次,48架F-105型战斗轰炸机上都挂载了8枚M117型340攻击炸弹——鉴于昨天的打击效果表现,他们这次将“小斗犬”丢在家里了。由于低云层和薄雾,他们此次的飞行方向为从东至西航向300度——这意味着机队的攻击退出方向是向着敌军方向而非大海。
这一次,里斯纳中校停留在高空观察敌军的反应。驾驶3号机的卡莱尔·哈里斯上尉(Carlyle Harris)向下俯冲,在降至1219米高度时开始投弹,不过在其至305米高度并拉升之前,飞机相当容易遭遇地面火力打击。而且,美国人还不知道,在夜间时分,北越将57毫米高炮布置于此。哈里斯上尉的F-105的尾部被防空炮火击中,飞机拖着火焰消失于云层中。倒霉的哈里斯跳伞活了下来,不过在北越战俘营中待了8年。
就在4架由弗兰克·E·班尼特少校(Frank E. Bennett)率领的满载炸弹的F-105围绕着攻击区飞行等待进攻之时,越南人民军空军的4架米格-17型战斗机突然从云层中冒出来,咬住了他们的尾巴。这4架米格-17来自人民军空军第921歼击机团第1连,他们躲过了在高空进行战斗巡逻的F-100型战斗机,向待机突击的F-105发起了突然袭击。参与此次空战的北越飞行员陈行在1965年4月接受《越南信使报》采访时说:“我立即下令攻击第1架F-105,我认为它是领机。”陈行切断了詹姆斯·A·马格努松上尉(James A. Magnusson)所驾驶的F-105的退路,用航炮在457米的高度将其击落。“美国飞机摇晃着,机鼻向下一头栽落雾中。”陈行回忆道:“当我紧急拉升时,清楚地看到飞机坠毁前的座舱里的美军飞行员的白色飞行头盔。”
领导另外两架米格-17的飞行员黎明欢在接近班尼特少校的F-105几百米内才发起突然袭击。“从攻击到它的机尾冒出火光才不到几秒钟。”陈行回忆:“10秒钟后,那架美国飞机冒着红色的火光和浓烟钻进云雾中。”班尼特少校在发现自己的座机被击中且燃起大火后,迅速驾机向大海方向驶去并弃机,最后班尼特被淹死于海中。
看到此种战况,来自第416战术战斗机中队的F-100在向米格-17射出2枚响尾蛇空空导弹和一连串20毫米机炮炮弹后匆忙逃窜。陈行回忆,黎明欢及另外两架僚机在空中缠斗中不幸被击落,而美国方面则声称没有击落敌军,米格可能是被他们自己的地面防空炮火击落的。
恼羞成怒的美军机群对大桥发起频频攻击,炸弹不断命中目标,东面一节桥身甚至被炸得向下弯曲,但大桥依旧矗立在马江之上。美军的第二次攻击以失败告终。
“滚雷”行动发起后,美军先后对北越的27座桥梁目标发起打击,至1965年5月中旬便摧毁了其中26座,但清化大桥始终屹立不倒——尽管美军对其投掷了300多枚炸弹,有些甚至洞穿桥面、击毁路面、炸毁下梁,这仅能使大桥暂时无法通车,“龙之下颚”由于结实的建筑设计和中国技术人员及北越军民日以继夜的抢修,始终正常通车运转。
面对这个难啃的硬骨头,美国空军计划投入1360公斤的M118型爆破弹以及战斗部重达453公斤的大型“小斗犬”导弹继续对清化大桥发起攻击。但是,这些计划在1965年11月因为空战路线系统编组的实施而被打断,美军对北越划分了6个轰炸区,将空军和海军航空兵的任务区区分开来,而清化大桥被划在了4号区,这个麻烦从此被甩给了海军。
在1965年夏天,美军围绕清化大桥的空中打击便付出了19名飞行员的损失。1965年9月9日,飞行员詹姆斯·斯托克代尔(James Stockdale,后晋升为海军中将)驾驶道格拉斯(Douglas)A-4E天鹰(Skyhawk)攻击机空袭清化大桥,发现因为云雨天气,对方军用机场关闭,他遂决定攻击大桥附近的1号公路以西8公路外的铁路线,但他也很倒霉地被击落。第二天晚上,当他以战俘身份乘坐卡车穿过这座大桥时,终于有机会近距离观察这座大桥独一无二的状况:“这确实是‘龙之下颚’,我前一天从‘奥里斯卡尼’号航母起飞并发起攻击的目标。”斯托克代尔说道:“那里有通讯兵;而且因为炸弹的破坏,所有的道路都是单行线。在反射的光线中,我能抬头看到大梁因为炸弹的爆炸而发生了扭曲,这可能是227公斤炸弹造成的。”
仅仅过了一周,美国海空军联合发起“铁腕”行动(Iron Hand),打击北越地空导弹阵地。作为这场行动的参与者,里斯纳中校深刻感受到了清化地区的防空火力有多强。战役中,里斯纳从大桥东北16公里处发起攻击。“我一生中从未听到如此猛烈的炮火声,”里斯纳说道:“这件简直是连绵不绝的、可怕的咆哮。里斯纳在此战中被击落,当了7年的战俘。
3 连番受挫
1966年5月,美国海军的第77特混舰队——以东京湾的洋基站(Yankee Station)为集结地,对北越目标实施舰载机攻击——针对清化大桥发起了20余次打击,投入了65架飞机和近130吨的炸弹,参与行动的VA-146攻击机中队的罗伯特·F·邓恩(Robert F. Dunn,后晋升至海军中将)回忆起“龙之下颚”时说道:“这座高架桥比其他任何大桥都更出色,以至于我们觉得我们必须拿下它。一段时间后,它对于我们或是北越来说已成为了一个符号。处理这座大桥的方法就像月球上的环形山,周边部署的防空火炮多如牛毛,让我们寸步难进。”
如果美军轰炸机能够成功摧毁清化大桥会怎样,海军VA-22攻击机中队的斯纳菲尔·史密斯上尉(Snuffy Smith)根据当地传说笑称:“那么地球就会四分五裂,因为这是将地球各部分连接在一起的门闩。”
后来,位于佛罗里达州埃格林空军基地(Eglin Air Force Base)的美国空军装备研发和测试中心(Air Force Armament Development and Test Center)提供了一个关键武器:1559项目——一个重大1814公斤的外号为“大众焦点”(mass focus)的水雷,其外形类似一个冰球,直径约2.4米,高约0.9米,它如此之大以至于需要使用一架运输机来布设它。美军计划在马江上游将其投下,旨在希望它通过水流飘到桥下后以磁引信将其引爆;而其内部的锥形装药则旨在能使爆炸冲击波向上喷射。在埃格林空军基地的测试中,这款水雷能在爆震点向上喷射1000吨的冲击波效应至6米至9米的高度。1966年5月,10枚该型水雷被两架C-130E“大力神”(Hercules)运输机运往越南,行动代号“卡罗莱纳州的月亮”(Carolina Moon)。
1965年5月30日中午12点25分,理查德·T·勒梅尔斯少校(Richard T. Remers)驾驶“大力神”运输机从岘港起飞,在据海平面仅30米的高度沿海岸线飞行,以躲避北越的侦察。当他转向在敌内陆飞行了17分钟后,一架道格拉斯EB-88型电子战飞机对敌方雷达进行干扰,而4架麦克唐纳(McDonnell)F-4C型“鬼怪”(Phantom)战斗机在清化大桥以南24公里的位置发起了牵制性攻击;在马江上游距大桥约2.1公里的投弹位置,勒梅尔斯将航速降至241公里/时,并拔高至122米,他的机组乘员将5枚水雷沿机身后方的舱门投入马江,每枚水雷都携带一对19.5米的降落伞进行减速。投放水雷后,勒梅尔斯以树梢高度驾机飞往东京(Tonkin,越南北部一地区的旧称)。
根据黎明时期的侦察报告,并没有发现水雷或清化大桥受损的痕迹,相信是因为河面水位较低,水雷还没飘到桥下就搁浅了。行动规划者决定在第二天晚上再试一次。第二次行动当夜,由托马斯·F·凯斯少校(Thomas F. Case)驾驶备用的“大力神”运输机,领航员由威廉·埃德蒙森中尉(William Edmondson)担任。他们在凌晨1点10分起飞,此后就再也没出现。伴随飞行的一架“鬼怪”的飞行员报告说看见在清化大桥附近冒出重型防空炮火,此次是明亮是闪光。另一架参与行动的“鬼怪”也被击落。侦察和救援飞机没有发现大桥被毁坏的痕迹,也没有发现“大力神”和“鬼怪”的残骸。据美方估计,一架飞机沉没在河中,另一架则躺尸在海湾。耗资60万美元的“卡罗莱纳州的月亮”就此搁置。
接连受挫之下,曾经研制携带热跟踪装置的AIM-9“响尾蛇”的加利福尼亚州“中国湖”(China Lake)海军兵器试验中心(Naval Ordnance Test Center)想出了采用其他技术来定位和摧毁定点目标:将一个电视摄像机装在AGM-62型“白眼星”(Walleye)滑翔炸弹的鼻部,这款新型的“白眼星”能从25.8公里远的地方投放,所携带的电视摄像机能用来跟踪和瞄准某一高反程度的瞄准点,摄像机将拍摄到的景物传到飞机座舱的显示屏上,飞行员通过显示屏识别和瞄准目标,指令炸弹瞄准目标。这种炸弹与普通炸弹相比,精确度更高。
1967年3月12日,美国海军VA-21攻击机中队的3架A-4E“天鹰”攻击机各携带1枚新型“白眼星”499公斤滑翔炸弹从“好人理查德”号航空母舰(USS Bon Homme Richard)上起飞前往轰炸清化大桥,为他们护航的是2架F-8战斗机。为了顺利完成任务,该中队还事先制作了清化大桥的模型并进行了演练,对此次行动信心十足。
飞抵目标区域上空后,3架A-4E冒着地面防空火力先后投下“白眼星”,据侦察机观察确定,3枚“白眼星”全部命中目标,弹着点非常精确,都在指定目标点的1.5米范围之内,大桥受损,但预计3天后可恢复通行。美军对清化大桥仍旧无可奈何。
至1968年11月“滚雷”行动结束,美军对清化大桥进行了近700架次的空中打击,虽然能给大桥造成程度不一的损伤,但都无法彻底摧毁大桥,顽强的北越军民很快又修复大桥,恢复通车。在“滚雷”行动结束、美国寻求与北越谈判期间,北越利用这一有利时机修复他们的基础设施——包括这座清化大桥,越南人增加了另外的混凝土桥墩来加固它。
与此同时,美国的军工集团也没有闲着,继续寻找摧毁“龙之下颚”的方法。美国武器开发实验室(Armament Development lab)在艾林格空军基地和德州仪表公司进行了对激光束的军用探索。早在1965年4月,美军空袭清化大桥的同一时间里,武器开发实验室在一枚M117型炸弹上加装了一种名为“精确航空定向设备”(precision avionics vectoring equipment)的引导系统,或称为“铺路石”系统(Paveway,又译为“宝石路”):鸭式导向滑板、可弹出的尾部稳定翼和一个位于炸弹鼻部的激光寻的器。在空袭中,一架飞机在安全距离内用激光在目标上标记出弹着点,一枚“铺路石”炸弹便可根据反射光精确命中目标。“铺路石”系统中囊括一个电视制导的“铺路石”2号版本,是一个能将任何自由落体炸弹改进为自动制导炸弹的相对便宜的制导系统。但是,随着“滚雷”行动结束后美军轰炸限制条件的加强,“铺路石”只能用于一些有限的目标。
4 竞至功成
1972年3月20日,北越发动了“复活节攻势”(Easter Offensive)——针对南越北部和中部地区投入了20万至30万兵力的大规模进攻行动。20日当天下午,便有3万名越南人民军士兵在重型装甲车和火炮的掩护下穿过非武装地带,其中大部分是从清化大桥南下的。作为回应,美军策划了一个全新的轰炸行动——“钢铁后卫”行动(Linebacker)。当时,美国已经推行“战争越南化”政策,正规武装已从越南战场撤得差不多了,在越南保留的各式飞机数量仅相当于1968年时的一半,但性能均有所改进。空军的F-100和F-105已大部被F-4所取代,海军的A-4攻击机也被格鲁曼(Grumman)A-6“入侵者”(Intruder)攻击机和凌·特姆科·沃特公司(Ling-Temco-Vought)的A-7“海盗II”(Corsair II)攻击机所取代。
1972年4月27日,距离首次轰炸的7年之后,清化大桥又迎来了美国人的空袭,美国空军第8战术战斗机联队的F-4战斗轰炸机从泰国的乌汶(Ubon)出发,对大桥发起攻击。虽然清化地区的不良天气阻碍了激光技术的使用,但还是有5枚907公斤的电视制导的“铺路石”2号炸弹击中大桥,虽然大桥依旧矗立,但仅能步行通过了。5月13日,F-4战斗轰炸机们再次光临清化大桥,还带来了48枚227公斤传统炸弹、15枚907公斤和9枚1360公斤“铺路石”激光制导炸弹。这一次,激光制导炸弹显示出了极高精确度和强大威力,它们不仅击中了大桥,甚至还击中了桥身的同一位置。当硝烟散尽,人们发现大桥西面尾部已经彻底从桥墩上炸塌了。这次打击可说是清化大桥所遭遇的最严重的损失。
由于清化大桥的严重损失,当美国降低空中打击强度之时,1972年夏天的北越军民仍在艰难地维持着通往南方的生命线。而时隔6年,作为驻“美国”号航空母舰(USS America)的VA-82攻击机中队的指挥官的斯纳菲尔·史密斯上尉发现,“龙之下颚”依旧存在于马江之上。“大桥的一端已经被炸塌,从字面上看它已经被解决了,但实际上大桥依旧矗立。”斯纳菲尔·史密斯说道:“我的意思是,你给它拍张照片,那里还是有座大桥。一个小伙子说:‘他们仍在使用那座大桥。’所以我们要继续尝试将它彻底摧毁。”
史密斯上尉的第一次尝试,就是在1972年10月4日率领携带“白眼星”滑翔炸弹的A-7攻击机群再次对清化大桥发起空中打击。但空中打击并未按计划进行,史密斯回忆:“当我们大量进入目标区域,我的炸弹成功投放,但它被一发30毫米防空火炮的炮弹击中,在离开我的机身后就迅速解体了,或者说这真是太愚蠢了。”
两天后,史密斯上尉和他的僚机——飞行员为马文·鲍德温中尉(Marv Baldwin)——各携带了一对907公斤的外号“胖子阿尔伯特”(Fat Albert)的“白眼星”II型滑翔炸弹(特别为“龙之下颚”这类高难度目标研发的)再次飞临目标区。“我们同时进入攻击区”史密斯回忆道:“拉小油门,打开减速板,在武器射程内锁定大桥范围,我说道:‘锁定!’当我们都确认已经锁定目标后,我倒计时:‘3、2、1,投掷!’我和马文同时投下了炸弹。”
VA-82攻击机中队的唐·萨姆纳(Don Sumner)和吉姆·布鲁斯特中尉(Jim Brewster)随后而至,他们各携带一对Mark 84型1000公斤常规炸弹。“他们击中了中心桥墩以西的桥面,摧毁了一半。”史密斯上尉说道:“事实上,那里被腾起的烟雾和垃圾环绕,我们当时无法得知是否命中了目标,是否给它造成了损伤。当天下午的晚些时候,一架RA-5‘民团团员’侦察机去评估打击效果并拍了一张照片,当我们看到照片时,我们终于得知,大桥已被很好地炸塌了。”
即使是桥梁以西部分已经躺在河中,似乎还是没人相信“龙之下颚”已经被摧毁了。“三天后我又被分配给了清化大桥,因为它再次显示在目标名单上。”史密斯回忆:“我说:‘你们这帮小子到底在做什么?我的意思是,你们还想损失多少飞机?看这张照片,这玩意已经在水里了。看着我的嘴型:我们他妈的不想再回去了!’然后那帮孙子说:‘喔,那是因为它在目标名单上,而且他们可能正在修复它。’我说:‘拜托!他们至少需要几年的时间才能修复它。’”
5 后 记
当1973年清化大桥再次投入使用时,美国已经基本退出了越南。1975年,北越对南越发动大规模攻势,众多北越军队穿过清化大桥赶往南方,彻底统一了越南。如今,清化大桥仍是越南南、北方重要的交通要道,同时也是越南国家历史公园的一部分。
与当地传说相反,地球并没有因“龙之下颚”被摧毁而四分五裂,但世界空战的性质经过越南战争的洗礼后发生了根本改变。在少数智能炸弹投入使用前,总共有104名美军飞行员在清化大桥194平方公里的范围内被击落。一名空军历史学家提到从1972年5月至10月的“钢铁后卫”行动时说:“这是世界上第一次现代化空战,精确制导武器的运用改变了使用空中力量的方式。”
“白眼星”滑翔炸弹在被AGM-65“小牛”(Maverick)空地导弹取代后,于1991年的海湾战争后不久便退出了现役,但已有超过一打的西方国家军队装备了“铺路石”系统的精确制导炸弹。当那些美军飞行员在海湾战争中对巴格达的建筑、桥梁、或共和国卫队的坦克发动精确打击时,这一空中打击的模式正是源于针对清化大桥的一系列空袭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