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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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婆大名叫赵开莲,今年84了,如果没有算错她应该是1931年生人,也就是“九一八”事变爆发的那一年。虽说战火当时还未曾蔓延到外婆的家乡,但贫穷落后的凄风苦雨肯定是笼罩着外婆的童年乃至青年的。战争年月里的生命都很渺小,就像外婆门前长岗头上的野草,但只要有一抔黄土、一米阳光,哪怕是在枪林弹雨里他们也能茁壮得成长。

      外婆姐弟三人,她夹在中间,用我们老家的话说这就是典型的“多丫头”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不受重视,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但外婆的爸妈对她究尽好不好我不得而知,一直一来我也没有认真的问过她,以至于当我在码字的时候我只能按照当时社会的基本情况去凭空猜测。在我的想象中,童年的外婆,应该长着一张黝黑的圆脸,大眼睛,塌鼻梁,脑后扎着一根乌黑的大辫子,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旧棉袄在老屋的墙角里和其他的孩子一起晒太阳。那样的年月里,一个农村女孩肯定是没有读过书的,所以她的日子一定也没有我想的那么悠闲,更多的时候她应该是跟着她的爸妈出现在田间地头,锅上灶下。忙碌的身影也许就是她童年的一个缩影。

      时光飞逝,犹如白驹过隙,十年的时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老话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十八岁的外婆风华正茂,像一朵早春雨后的梨花。没有那么艳丽,却多了一丝素雅。年轻的姑娘含苞待放,早已是声名在外,十里八村提亲的人早已踏破了外婆家的门槛。什么张家有良田十亩,李家有耕牛两头这些都没能打动年轻姑娘的芳心。外婆唯独只看上了一个姓陈的年轻小伙子。小伙子也是村里出了名的能干,老实。两人一见倾心,默默得都许下了对爱情的承诺。于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切都进行的不紧不慢,顺理成章。繁文缛节能省则省,眼看婚期将近,出于重视小伙子特意请人挑了一个好日子,酒席就摆在了村里的打谷场上,新婚当天双方的亲戚朋友都来了,鞭炮是放了一挂又一挂,仿佛每一个爆竹每一声爆响都是对这对新人的深深祝福。人们欢笑着,席间畅谈着对即将到来的新中国的期许,饮尽杯中的酒为这对新人祝福。

      那个年代的婚礼很简单,没有婚纱,没有典礼,也没有结婚证。当然这些也都不重要,真正矢志不渝的爱情不是一张纸能够证明的了的!据说在外婆家墙上的老相框里曾经有一张结婚当天的黑白照片,照片里外婆梳着辫子穿着一件特意新做的“的确良”白衬衫,外公理着平头,穿着一件白色的跨栏背心。他们相视一笑,时光定格在了1949年。

      婚后他们生活幸福,外公也用他勤劳的双手给这个新成立的家庭带来了希望。之后的生活虽然波澜不惊,却充实幸福,他们陆陆续续有了三个孩子,一个男孩,两个女孩,在那个年月里这样的组合堪称完美。

        童年、青年时的外婆完全是我的想象,而在这之后有了我妈,随着我妈的长大,她眼里的外婆也就成了我们眼里的外婆。

      六零年,由于天灾人祸全国饿死了很多人,但外公此时是村里的大队书记,外婆也就借着职务之便干起了“小偷小摸”的勾当。她偶尔会趁人不注意用自己的大手帕从生产队里偷带米回来。虽说行为不值得提倡,但她也是为了孩子们能活下去不得已而为之。我也听我大妈说过那时候她们都出去偷吃的,你不偷就得饿死。灾荒过后土地开始重新工作,熬过这三年,苦日子总有过去的时候。

      由于从前的老家每年雨季都要发洪水,外公外婆也是不胜其烦,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他们选择了搬家,搬到一个地势较高,再也不会发洪水的地方,可此后虽说洪水没了,但熟悉的人也没了。这一搬就是几十年,此后再也没有挪过地方,不知道他们后来有没有后悔过,尤其是现在一个人生活在那里的外婆!

      听我妈说我爸他们家以前穷的叮当响,兄弟几个都快到了打光棍的地步了。所以我大伯娶了童养媳一辈子都没有收获幸福,我大妈也觉得自己受了一辈子的委屈。外婆此时看不下去了,除了在物质上给予帮助之外,也帮我爸解决了个人问题。从那以后外婆的姐姐变成了我的奶奶,这听起来有点像绕口令的关系简单来说就是我爸我妈在父母的主持下选择了近亲结婚,所以我也就成了近亲结婚的产物。

      小时候我妈总说她步行带着我们姐弟三人去外婆家,由于我那时候年纪很小,对于怎么走去的几乎没有任何记忆,只是淡淡的记得外公做的一种薄饼特别好吃,而且每次回来时他都会做满满一袋让我们带回家。迎着夕阳,坐在外公自行车的后座上,感觉风驰电掣比现在的动车还快,还要舒服。可惭愧的是外公如此疼我们,在他去世这么多年里我却连他的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

      听我妈说,外公年轻时特别勤快,也特别干净,家里总是收拾的井井有条。外公做得一手好菜,烙得一手好饼,会织毛衣,还会拉二胡,说书。总的来讲可以说是完美,而且她把外婆宠成了公主。连我妈有时都会说你外婆太懒,啥事都是你外公干的。都说好人不长命,外公50多岁的时候得了肺结核,那时的医疗条件不行,肺结核也是可以夺走人性命的疾病。最终外公没能挺过来,永远离开了外婆。

      我们老家有规矩人死了之后要“烧陵”,也就是给过世的人在阴间置所房子的意思,我那时候小不懂事,只觉得那陵上到处都是花花绿绿的彩纸,和形形色色的小纸人煞是好玩,根本没有觉得外公永远离开了我们。“烧陵”那天外婆家来了很多人,外婆迎来送往,谈笑自如现在想想她肯定是强装镇定不愿让别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她没有跟着众人一起来到外公坟前送外公最后一程,因为她知道当大火燃尽之时,这里的人都会离开,这里最后还是只剩他们两个人,无所谓谁送谁,他们还是会永远陪伴在一起,只是一个会说话,一个不会说话,一个在坟里一个在坟外罢了。“烧陵”回来那天外婆像变了一个人,从那之后到现在我再也没有看到外婆真正幸福的笑过。

      我妈和我两个姐姐对外婆的印象肯定比我要深,外婆以前见到我二姐时总说:“小敏,你的命都是我救的,当年你吃了药,要不是我发现及时,现在恐怕就没你了。”而我大姐也总会说:“我以后要对外婆好点,他们家的鸡腿,鸡肫我可没少吃。”我妈总会说“九几年分家,你奶奶啥也没有给我们,家里连锅和碗都是你外婆挑着送来的。”

        去年,我舅舅不幸得癌症去世了。我很难想象80多岁的老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那种心情。虽然他们平时总吵架,可真正到了生离死别的时候谁又能舍得了谁,毕竟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啊。那年冬至外婆他们决定要给外公迁坟,新坟较大,连她的位置都给预留好了。我也特意去帮了几天忙,等坟砌好的时候,外婆执意要去看看她将来的坟弄的怎么样。看完她说:不错,以后我就和你外公一起睡在这长岗头上了。而你妈再也不会带着你们姐弟三个从长岗头这边步行回来了。我从外婆的话语里能听到一丝绝望,绝望里却又全是坦然。现在的她可能真的看透了,伤透了,也活够了,不想也不愿意再那么煎熬了。

      风烛残年, 儿子没了,两个女儿也不顶用。除了有口饭吃,平生最好的一口小酒也不让喝了,也不知道是真的为她身体着想,还是怕花那一点酒钱。外婆今天来了我家,送了点鸡蛋和蔬菜。其实我知道她来肯定是家里缺东西了,并非专程为了送点鸡蛋来,她只是要面子不好意思空手罢了。我想让老婆留她吃饭,可她又是跟别人的车来的,如果不及时回去就没车回去了。别人老夫妻两个互相搀扶,想到哪就能到哪。而她一个人形单影只,像离了群的大雁。一个人出门,一个人回家,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孤独终老。此时此刻我不知道外婆心里有没有想外公,但是我想了!

      老人今天来说的话让人听着挺难受也挺无奈。难受于一群比她活着好的人跟她要东西,你没有你可以花钱去买,你要了她的你让她回头去吃土吗?无奈于自己能力不足无法让此有任何改变。我只能说个人凭良心做事,人在做天在看。有些事是做给自己看的,而不是用来表演作秀让别人说你好的!有时我也不禁会想如果等我老了,没人管我事了,我该怎么办。老而不死是为贼!

      我们总是对祖辈,父辈的事知之甚少,好像我们不问,他们永远也不会主动提起。外婆年纪大了,我真的不知道她还能再陪伴我们多久?

      时间不等人,当你一转身,有些人,就真的来不及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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