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和老人

这真是个奇迹,外公外婆小时候住的房子都还在原地,不改不破。

说起余姚罗江,“外婆小时候和她的奶奶一起住的那间房子还好好地在那里没有变呢,现在看来真是像旧社会一样,黑不溜秋看不到光。当时给家里老人住着,却算是挺好的。”小时候在老家托管了最久的大妈妈如是说。说起宁波慈城,则搬出来广告词“国内最后一个没有被改造的老街”。大大的宅子,传统的粉瓦黛墙,原生态的老屋,成为流传在家人中的秘密。

轶事说了这么多年,终于在今年得以成行。五一老人带队集体返乡,走走故乡的路。别说旅客式照片了,旅客式景点都被无限度精简掉,一切都以直奔主题为宗旨。你要知道,我们每顿饭都是聚餐式的长度,每个景点都是吃游住合一,开车路过了河姆渡和四明山,宁波天一阁都是最后匆匆加上的。

【人】

不过,故土游从偏题开始——去杭州。故事是这样的:在大人的小时候,他们很少出门旅游,去景点也不会和人流狭路相逢。三十年后的今天,他们还是会想起那个冬天,他们一起睡大通铺,比赛谁第一个爬到山顶。如果现在的表/堂兄妹也能复刻当年亲兄妹的关系,那该多好?但在“日日思君不见君”的城市里,一不小心就会成为团圆饭上的惊鸿一瞥或别人家的孩子。行程总策划舅舅这样说“家人的维护是不讲道理的,这是同事同学都不能取代的关系。”

更何况,人间天堂的杭州,浓妆淡抹总相宜的杭州,本来就是一个不会令人失望的城市。五月初已经震荡起热气的杭州,阳光暖烘烘的有迷幻效果,把人发怒的气力都消解掉,真是绝妙的解除武装的方式。呼吸节奏适中,含氧量高,正能量多多,被金属片刺中但强忍疼痛把车停稳的最美司机,接住高楼坠下的小孩的最美妈妈,迎拾荒者进来读书的杭州图书馆,统借统还还免费的城市自行车,讲真,让人嫉妒起如此好的运气。或许,有西湖这么大片水域吸收二氧化碳,人会变得聪明些?

走在晨间的西湖畔,北山路晦暗又明亮,百年的老树身披华盖,压着西湖白茫茫的波光。水色无色,闻起来无臭无香。最有趣的是全家的出行时间和年龄的反比关系,当六点前起床的老人散步归来,多为夜猫子的童鞋刚刚在梦中苏醒。一批一批看湖的人,就这么一起拼凑起了早晨西湖的细微变化。到了午间,水气吞吐烟雾迷蒙,热气浮动月黄昏。世界变得忙乱起来,但也不是没有办法——一声吃茶去,便在绿叶中丢失了行踪。你可以去楼外楼吃西湖醋鱼,也能到十八棵御茶园吃茶和肉骨,再搓搓麻将,开一个下午的无轨电车,浓墨般慎重的夜色和多声道的蛙声就将把你淹没。走在山上,听蛙声如水滴,如坏掉的收音机,交相辉映,没有定法,真是一种十分奇妙的体验。

心情闲适,得了一张外婆80岁生日的好照片。照片里,外婆笑得可以再活五百年,老妈微微垂首如娇羞少女,舅舅则有着爽朗自信的成功人士的表情。三人身高差很萌,正好构成等差数列,化身手机信号格,传达出满格的亲情。

由此想到,所谓故土,自在人心。

【屋】

离杭赴罗江和慈城,看老房子。大多数人都已搬到了各自的县城和城市,却总有几个怎么都住不惯的,几个想守护老屋的。这让老房子还是保留着人的味道,可以歇歇脚,看看人。庭院里,姹紫嫣红开遍,芍药兰花争奇斗艳,墙边寸土寸田,橘子树开花有桂花香,毛豆看起来很好吃,辣椒刚冒出了几瓣叶子,但认识的人永远都是认识的。

最受不住时光这把杀猪刀的,倒是房子本身。昔日的简朴和辉煌都敌不过时光的一击,像是个被抽空了灵魂的驱壳。小房子变成了半个仓库,大房子塞进了七十二家房客,没有主人的房子总是特别容易老。一层都被改造成了两层以充分利用空间,铁锁缠绕的门口,放着旧时代给小孩子用的躺椅。

或许,这是我们整个旅程中最像观光客的环节。离家是一条单向道,或有眷念,仅能目送。


空间四方,时间双向,降维处理,便只留下无限膨胀的远方和无限眷恋的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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