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去拜谒夏允彝、夏完淳父子墓的念头其实扎根心底很多年了,直到最近重读夏完淳的诗文才又把这个念头挖了出来。九月十九是存古(夏完淳字存古)的忌日,那日我身在乌镇未能成行。便又拖了一个月,11月16日来上海看芳华七十周年王君安和李敏的《玉蜻蜓》,于是计划去祭拜一番。
在同济大学同学的宿舍借住,查了一下地图,发现过去大概要将近三个小时,也着实吓了一跳,只能感叹松江真是远。
从同济去松江,换了三趟地铁,最后是9号线到佘山,再从佘山地铁站换松江67路公交,到昆港公路佘天昆公路下车,下车还要走上好一段路。下车的地点是松江的工业区,路上尘土飞扬,几乎没有人行道,更枉论行人。地图定位有差,下车还走错了路,走了有二十分钟才发现不对,又原路折了回去,才走上正确的路。一路不是厂房就是稻田,人车稀少,时不时有犬吠羊鸣,又走了约二十分钟,终于见到华夏陵园的牌坊。若是清明时节,从佘山到华夏陵园之间有短途的接驳车,而如今非节非祭,只能靠自己找来了。
到了地图显示是“夏氏父子墓”的位置,只看见了“华夏陵园”的牌坊,却未见夏氏父子墓。见我立在那里四处张望,一个骑电摩的青年问我是不是在等车,我说在找夏氏父子墓。他指了指路另一侧的院落说这里就是,又说现在锁着门呢你进不去。听他这么说我有些失望,然后他又问我从哪里来的,我说从湖北过来,他说你着急走吗,着急去那边问问钥匙,我有点事半小时才回来,你要是不着急等我回来帮你找钥匙。
他走之后,我朝他指给我的方向过去,路边是条窄窄的水流,铺了石板,对面就是一座牌坊,石制的牌坊,不大,比起不远处华夏陵园的牌坊显得瘦瘦小小的,上面刻的十个字“夏允彝、夏完淳父子之墓”,着实不是很显眼。那日天气不好,阴沉沉的,仿佛随时会下起雨来。我要走到近处眯着眼才能看清,而落款是怎么也辨认不出了。牌坊脚下是文物保护单位的牌子,石牌金字,同样也是要蹲下凑近才能看清。
过了牌坊,右手边就是那座小院,白墙黛瓦,透过花窗能看到里面花木扶疏。沿石砖小路往里走上一段,就能看到墓园的大门,黑色木门果然上了锁,门两侧挂着“爱国主义教育基地”的牌子。旁边地上又是一块文物保护单位的石牌,漆的绿字,就是我们在网上所能查到的图片,可能因为年头已久,石牌与基座断裂了,只得取下来靠着基座立在地上。
门锁着,我只好退了出来。到华夏陵园的门口询问工作人员夏陵是否可以进去,保安只给我去殡仪馆处询问。那里的人又只给我去陵园外找一个阿姨,陵园外的大爷则只给我去不远处的田里,并告诉我阿姨的姓名。等我到附近的田里,有个阿姨则告诉我拿钥匙的人下田捡稻子去了,也找不到人,又说就算找到了估计也不能给我开门,现在忙着捡稻子呢。
无奈我又只好在华夏陵园和夏氏父子墓之间徘徊,夙愿未偿,不甘心就这样离开。过了一阵,之前遇到的年轻人回来了,看见我问我还没进去?我说阿姨去捡稻子去了我找不到人。他说帮我去问问,没多久便真的拿了钥匙回来,载我去墓园开锁。
路上我问他这里一般都什么时候开?他说一般是清明和冬至,有祭祀活动的时候才会开门,又告诉我这里人平时都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的,也没空管别的。听说我从湖北来,他说上次还有个从北京来的,都是挺远的,尽量不让你们白跑一趟。
推开大门,便可见院落中景象。眼前就是一座亭子,亭内立有一块石碑,正面刻的是夏氏父子画像,背面则刻有二人生平。蓦地想起夏完淳那句“节义文章,如我父子者几人哉?”
穿过亭子是一排台阶,拾级而上,便可见一块墓碑,年深日久,字迹亦已模糊,走近蹲下方才勉强辨认出,这就是陈毅元帅于1961年手书的“夏允彝、夏完淳父子之墓”。墓碑后,是翠竹百竿,孟冬之际,竹子依旧青翠。而这片竹林之下,就葬着夏允彝夫妇和夏完淳的遗骨。弘光元年,夏允彝兵败后投水殉国。永历元年,夏完淳于南京就义,友人收敛其遗体,归葬于夏允彝墓旁。
看清了墓碑上的字后,我起身退后几步,拜了三拜,此行目的已经达成。
从台阶上下来,我又环顾了夏陵。两侧各有一个亭子,一名“怀沙”,一名“南冠”,怀沙典出屈子《九章·怀沙》,南冠则应指夏完淳的《南冠草集》,一是故国之思,一是穷途之困。
陵中古松青竹,树木繁盛,侧面有小路可绕坟冢一周。我往那条小径走去,惊动了灌木丛中的猫,它喵的叫了一声之后优雅走开。小径两侧乔木极高,枯黄的叶子一部分挂在枝头,其余的则铺满了石板小路,一路走过发出踏碎枯叶的声音,惊奇了停在枝头的生物,一展翅直接高飞,我还没来得及认出是什么。
夏陵不大,不多时便走过一周。带我来的青年等我出来好锁门。他跟我说:“小妹妹,这话你爱不爱听我都得说。人家也都是有自己事情做得,一般都是不开门的,我给你要来钥匙也是和人家说了好话的。你也多少给人家点钱什么的意思一下,你给我回头我也得拿给人家”。我说我明白,就是您说多少合适。他说你看着给吧,是这个意思就成。我有些无奈,说现在都是手机支付了,我身上也没有带现金。他又忙说那算了算了。我说的确是事实,我身上当时只有准备回去坐公交的零钱,此外就没有其他现金了,不然也就给他了。
见我出来,他锁了门去还钥匙了。我则沿了原路走出去,准备回市里。早上八点多从同济出发,寻到这里已近十一点半,离开时则将近十二点半了。附近自然没有什么可吃的,想到晚上还要去天蟾看《玉蜻蜓》,于是就决定坐车回到人民广场再去觅食,等吃上东西都三点了。
陈子龙墓也在松江,不过时间有限,只待下次若有机会再去拜谒吧。
离开时我发了条朋友圈,定位在夏陵,我说:“夙愿得偿,三拜而去”。有友人评论说:“青山随处埋忠骨,大地常镌英雄名”。我亦知此理,只是总有执念,要寻到旧迹才甘心。
这一行,思及明末的风云动荡,思及夏氏父子的生平,思及夏完淳的诗文。再想到夏陵的寥落,陡起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