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1）

父亲离开我们整整10年了。

回想当初父亲刚走的时候。我几乎整日以泪洗面。相比哥哥姐姐们，对于父亲的辞世，我有更多的理由痛苦伤心。

初中毕业我考上了一所外地的军校。之后的十几年间，每年只有一次最长30天的探亲假能回老家和父母相处。但从有记忆以来，我和父亲的相处模式从来也谈不上友好。

父亲在世时，我对他的感情是厌恶大于爱的。原因在于，对于母亲来讲，他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丈夫。在外面有不固定的相好，年轻的时候经常吵架，更会动手打母亲。为此我有一段很是黑暗的童年：夜里不敢睡着，到了后半夜悄悄起来，到母亲床头试探她的鼻息，看她是不是还好好的活着。因为有几次，吵完打完父亲一走了之之后，母亲几度寻死。曾经有一次母亲喝了农药躺在柴房里，若不是大姐发现及时，我们早就成了没娘的孩子。

因了这样的记忆，我很同情母亲，随之而来的就是对父亲的冷漠和怨恨，在心里从来也没把父亲当做自己的长辈。长大离家之后更是这样。最直接的表现就是每次探家，父亲和我说话我都很不耐烦，更不容许他过问我的事。因为从心底里觉得他没有资格管我。

家里有五个孩子，母亲种地，只有父亲一人上班。孩子先后念书后，几个孩子的学费也是笔不小的开支，加上还要养活奶奶，生活过的自然拮据。最早一家子住在很小的两间草房子里。好在刚生下我，父亲转正了（母亲告诉我，为此父亲扯了二尺花洋布给我做了床小包被，说是我带来的好运）。不久我家搬离了原来的地方。在村东头盖了4间瓦房，当时是全村最好的房子了。

其实对我们而言，他算得上是个负责任的好父亲。尤其宠我这个老小。父亲从不打骂我们。大姐唯一一次挨打还是因为我。那会儿我才三四岁，冬天大河里结了厚厚的冰，好多小孩在冰上滑冻，我也想玩。大姐叫我在冰上半蹲下，她从后面两手卡在我腋下往前推。推一会儿我摔倒了，其实穿着厚厚的棉袄棉裤，哪有多疼，多半是给冻得，我一路哭回家。父亲气得揍大姐。我看到大姐挨揍又笑了（瞧我小时候坏的呀）。

我上小学时哥哥姐姐都已上班了，家里经济条件好转起来。也记得同学们还穿着露脚趾头的布鞋时，父亲都从供销社拿来两双新运动鞋，让我选。

考上军校之后，我更是成了他的骄傲。可能因为延续了他未能继续留部队的愿望吧。父亲一再要求我穿军装回家给他看看。而我从分到海军之后一次也没穿过。我告诉他单位不让穿军装回家，实际上只是心里很不想满足他的心愿而已。

刚毕业那年，因为单位有规定，新学员不允许春节休假，必须留在单位值班。那是我第一次在外过年。父亲不放心我，自作主张买了车票到我单位要陪我过年。我见到父亲的面儿，不仅没有惊喜和感动，反而一脸嫌弃问他怎么来了，让他马上回家。父亲黯然的走了。

事后听母亲说他没赶上当天的火车，还在日照住了一宿。回到家里特别难过，说我嫌他丢人，不让我在单位呆。我知道那次自己狠狠地伤害了父亲。但从来没有向父亲道歉，反而在心里下意识地选择了遗忘。那之后父亲一次也没有和我提起过当年这件事。但它一定成了扎在我和父亲心里的一根刺。直到父亲离开，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从心里原谅我。但是我却再也没有机会请求他的原谅，为此，我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