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以书为媒
文/朕梁栋
约摸半个月后,终于熟悉了工作岗位,还有周遭那乱哄哄的机器轰鸣声。新鲜感顿失,突然觉得生活很枯燥。
不想行尸走肉般活着,朝九晚五。想要做点有意义的事情,给这波澜不惊死水般的生活一点色彩。
于是在某个周末的午后,去了市区的新华书店。
不愧是国营大书店,新华书店就是大气。文史理工,经史子集,言情武侠……各类书籍应有尽有,进入里面,感觉完全是浸淫在一场盛大的文化盛宴里。
在书山辞海里跋涉的时候,迎头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我一头扎在两团柔软上面,顿时温香如玉。猛一抬头,是一张熟悉的面孔——那个小颖。
"是你!"我俩同时尖叫。
我不由自助地望向刚刚我头之所触。是她丰满的胸部,在薄如羽翼的白衣下面若隐若现。像两座挺拔的山峰。
她被我灼热的目光看得不好意思了,满脸通红。
"咱俩真有缘啊,"感觉唐突了佳人,我赶紧从刚才的心旌荡漾中回过神来,扯开话题转移尴尬。
"嗯,是挺有缘的。你手里拿的啥书啊。"她的眼眸不自觉望向我手中的一本黑色封面的书。
"是《大秦帝国》。改编的同名的电视剧正在荧屏上热映呢!"我赶紧把书递过去。
她接过去随便翻了翻,递还于我,笑着说道:"是本好书。可惜以我一介女流的心智不大看得懂。"
我知道她是过谦了。她只是不喜欢看打打杀杀的内容,太过血腥。而我偏偏喜欢这种反映大时代大变革的气势磅礴的东西。感觉读起来酣畅淋漓,大快朵颐。
我又问道:"你来书店买书吗?"话出口之后突然觉得自己挺白痴的。来书店不来买书难道像我一样无聊地消遣时光啊。
好在她没有深究。她笑着说,"来买几本专业教材的。准备要考会计从业资格证。"
我突然想起了上次在公交车上瞅见她在读的《会计电算化》。
"呃,原来你是会计啊。"我突然顶礼膜拜起来。
"还不是呢,现在在那个超市里面做出纳。只有考过了才算是入行呢。"
然后,她转向在边的考试专架上翻看着。我凑过去看。有好几本书和教材。我这个门外汉也抽出一本来。隔行如隔山,那些个数字与公式,完全看不懂。
于是,她在旁边看书,我在旁边看她。她今天穿的是一件白色的波西米亚长裙,显得身材突兀有致,很文艺。依然是精致的不带妆容的面庞,还有脑后两个马尾,在皮筋的束缚下神气地晃动着。像小白兔的的两只耳朵。
我其实是被她低着头聚精会神翻书的样子给迷住了。感觉里面像是有一种什么东西打动了我。就像上次她在公交上念念有词背书的样子和在大街上倔强地拎着一袋几十斤的大米一步一顿的样子。具体是什么东西,我一时也说不上来。
她最终挑了两本书:《会计基础》和《法律法规》。然后问我要买什么书。
本来只是来闲逛的,又不好意思给伊人留下一个游手好闲不上进的印象。于是便去随便挑了一本《药事法规》。
时日还早,才两点多钟,而橱窗外面毒辣辣的阳光正亮晃晃地刺眼。我们便在店里面吹着空调闲逛,像平日里逛商场似的。
我陪着她去畅销书架上去打发漫长的午后时光。她随手拾起一本精致的书,是三毛的《撒哈拉的故事》。扭头对我说,"这本书我看了好几遍啦。真向往三毛洒脱的生活和她简单而淳朴的爱情。"
我知道三毛是几乎所有文艺女青年心中的女神。她描绘的那一种诗与远方的生活,真真是世外桃源般悠闲。可是我不却不大认同。那种美好只会被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琐碎所打破。终究不太现实。
当然我没有说出来。我和她认真探讨了三毛的作品。从她的处女作《惑》,到《中国饭店》,再到《滚滚红尘》。还有她的带有传奇色彩的死亡。
我们热烈的讨论显然干扰到了书店的运营秩序。书店营业员赶过来指了指墙上禁止喧哗的提示语,对我们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意犹未尽的她建议到店外面找个地方继续畅聊。
于是我们结完账,到了书店旁边的一个咖啡馆去聊我们的文艺世界。
不得不说,夏日的炎热也消弭不了人们谈情说爱的热情。幽暗的咖啡馆里坐满了一对对男女,或轻声交谈着,活互相对视着,眸子里满是柔情蜜意。空气里漂浮着暧昧的味道。
而我们似乎例外。我们只是单纯地来探讨文艺的。我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她点了一杯卡布奇诺。她指着尚冒着泡沫的白瓷的杯子说,她喜欢卡布奇诺。因为其颜色,就象教会的修士在深褐色的外衣上覆着一条头巾,有一种宗教的意味。饮下这咖啡的时候,内心里会得到一种宗教般的安宁。
我其实是一个简单粗暴的人,并没有那么讲究。我要了一杯拿铁。只是因为加了牛奶和糖的它喝起来更加柔软香甜,没有那么苦涩而已。我不喜欢喝苦的东西。
谈话于是在咖啡浓郁的香味中开始了。我们从三毛讲到琼瑶,从徐志摩谈到顾城 ,从沈从文的《边城》说到余秋雨的《文化苦旅》。还有国外的《瓦尔登湖》《老人与海》《雾都孤儿》。
我一个搞理科的人其实没读过多少文学作品。仅凭着平日里蜻蜓点水般获取的一点皮毛跟她切磋 ,渐渐有点应付不过来了。谈到兴之所至,她竟然讲到了后现代,现实主义,魔幻主义,十四行诗,朦胧派……这些专业术语了。我听得云山雾罩的,感觉她比我的大学语文老师还厉害。(我的大学老师也就会吟几首李清照、柳永的词而已。)
最后,我不得不缴械投降。我说,"你好厉害啊我简直如坠五里雾中啦。"
他笑着说,"没什么啊,这都是咱文学班基础理论啊。"
反倒是我班门弄斧了。弄得我挺不好意思的。
她似乎意识到有点唐突了,又补充了一句,"你也不简单,读了好多书,我都没读过耶。"让我顿时自信起来。
谈话持续了近三个小时。咖啡都续了四五次。可谓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啊。等我们意犹未尽地结束交流的时候,咖啡店里已经空了一半。
是她结的账。她说,上次她说过要报答我帮她扛东西的大恩的。我就没有再执拗地抢着买单了。因为那样反而显得我不够绅士了。
夏天的天黑的特别早。走出咖啡厅的时候,夕阳已经西下,天边的火烧云红彤彤的,就像她刚刚因为交谈而激动得通红的小脸蛋。
我们在一个公交站台边告别,她跳上一辆公交车,在车门边对我喊道:"我真的很想去电影院看看你所说的什么《黄金时代》。我对那个才女萧红的人生经历很好奇!"
我应道,"那下次我们一起去看。"
然后,公交车就驶远了。车后飘来她一句"好啊"的话语,和她银铃般的笑声一起消逝在炽热干燥的空气中。
而我还伫立在站台边痴痴望着公共汽车渐行渐远的影子。心想着,不知什么时候能再相见。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