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菜录:关于房子,关于飞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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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的残骸

三十年前,还没有商品房的时候,好像也没有人担心自己要在哪儿终老,因为反正也没得选。然后,随着社会发展了,商业繁荣了,发展商、广告商以及一些政策让人以为是人就得拥有商品房,然后焦虑就越积越厚,然后各种因素让人急于作出事关终身的选择,并且以为从此不会改变。真的吗?

从哪儿来的信心?认为买了房子就坐稳了江山?认为结了婚就万事大吉?认为必须像邻居一样过日子才是正常过日子?认为做一份工作就可以终身有靠还能养老?过去在乡下自己盖房子肯定是冲着百年大业去的,后来才随随便便来个片砖房加锌铁皮,才随随便便来个砖混小楼零装修,也许暗示着子孙都不会在这样的房子里出生、终老。一切看上去都是临时的。电视里美好的中产阶级生活看上去倒像是永久的了。——看来,美好的信心是被媒体喂养出来的,根本靠不住。

最近看了几篇教人如何“择一城终老”的文章,引发一种逆反的思想:为什么在预设的选项里面,只能有“一”个城市?人为什么不能保持一种流动性,保持一种弹性?毕竟生命总是建立在脆弱易变的基础上,追求恒定不变往往是不可能的。

当然,我尊重所有追求恒定不变的人们,我想说的是:其实还可能有更多的选择。

湖贝村。闻名遐迩的城中村。要说古也不是很古,最多500年吧,贯穿明清时代的一条村。最近才知道从去年夏天起,当地的民间人士就发起“湖贝120计划”,意图保护城市改造巨轮之下古村仅剩的文化聚落残余。活动不甚成功。参与者自嘲地说“起码唤醒了一批民间的专业人士例如建筑师规划师等”。可是没法成功邀请到与城市改造决策圈相关的人士参与。也就是说,民间与官方各有各的思路,井水不犯河水。

其实五百年来,到这块飞地落脚的都是外地人。首先是客家人,其次潮汕人,再后来各种跑生意的人、打工仔、引车卖浆者。外地人待久了变本地人,或可叫“在地人(local)”了。也才得知,2012年诗人张尔在湖贝村办起《飞地》诗刊,一时为深圳这片商业热土赢得了诗人云集的美誉。但这些,其实都淹没在城中村忙碌的日常里,与城中村居民关系不大。这反而是最正常的吧:文学创作总是属于少数人的,与财富水平没有直接关系。一旦哪儿的领导声称要发动群众文学运动,你就知道会催生些什么奇葩了。所以,让创作者安静地属于少数人,才正常,当然读者群越大越好,但这也不能强求。说远了。

夜里,在十几栋多层握手楼形成的窄巷走走,你会被一种浓厚的“临时性”的生活气息感染。小百货卖的东西又便宜又实用。小食店的卫生状况堪忧可是号称天南地北的美味都汇聚于此。实际上很多时候食客满足于有东西吃,有啤酒喝。让他们快乐的远不是眼前的吃喝而是别的一些什么也许是抽象的东西,例如:江湖友情,革命友谊,创业理想,之类。美发店奇多,扎堆儿开,价格适中,说明这片区的年轻人还很注重仪表,基本从“头”开始。装修得高大上的是新兴的网咖,提供一种远比单纯上网要奢华的体验(这体验有多少是装修带来的,不好说)。虽然这片区域不见有书店的影子,更没有图书馆,我相信住在出租屋的年轻人会有不少在夜里偷偷写诗。所以在这里,我能感受到一个“博尔赫斯的村庄”在寂静中生长。有谁能听见这生长的声音吗?不重要。那只是青春在寻找一个适当的出口。

奇妙的是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飞地的存在是临时的,眼前的生活却真是拳拳到肉,也是自己积聚起来的财富的一部分。多少年以后,他们也许会怀念这段讨生活的日子,城中村的色香味全部好好保存在记忆里。

又或者多少年以后,旧城改造全部完工了,想去这块飞地作旧地重游的人只能看到社区花园、几栋购物中心和一排排高层罢了。这样的结局也应该能接受吧。因为没有什么是恒定不变的呀,五百年也只是弹指一挥间,相对于古村,相对于城中村,年轻的岁月更是短暂到不值一提。

这真是: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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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贝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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