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看过一个关于冯小刚的记录片,记录了冯小刚在2000年初春某一天的生活,特别真实。片中,冯小刚说自己是一个怕闲着的人,每天把自己弄得有点日理万机的,他用”百忙“来描述自己。这一天冯小刚的行程如下:
看望患病在床的母亲;为北京舞蹈学院附中担任招生主考;到北影厂的“冯小刚工作室”,安排、权衡和选择工作室的主体工作;参加中国电影集团2000年创作生产工作会议;剪辑新片《一声叹息》;晚上话剧《风月无边》首演,去给徐帆捧场;中途退场,为“99年十大金曲排行榜”颁奖;《风月无边》散场,一天的忙碌结束,接徐帆回家。
纪录片中不断有冯小刚自己的旁白,讲述了他对于人生、电影的一些思考,非常真实:
我可能是一个怕闲着的人,所以有的时候我就想,人要是老了最恐惧的是什么,可能你最恐惧的是你不被大家需要了。你是一个只是在家待着的人了,这个可能是一个非常恐惧的、痛苦的事。
每天各种各样的事,着边的,不着边的,着四的,不着两的,每天把自己弄得有点日理万机的感觉哈,百忙。
我在1958年出生,正是大炼钢铁的那个时候,出生之后,马上就是自然灾害接踵而至,自然灾害过去之后呢,我父母就离婚了。他们两个人性格是很不一样的,我的性格很像我父亲,我父亲是一个很有激情的人,也是没遮没拦的一个人,就是透明度比较高的一个人。我觉得他也有才情,但是呢,非常缺乏条理性,这点我们是像的。
我母亲,我觉得我受了她最大的影响,就是这个老太太还是比较善良的,她三十几岁离了婚了,就一直带着我和我姐姐。这个善良这个东西,我觉得对我还是影响很重要的。
我们为了生存的需要,我们首先要搞清楚,我们是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我是从一个小市民的家庭里头出来,我最后要走上一条成功之路,也就决定了我的很多的接人待物的方式,一方面我们内心非常主动,我们不断地要从内心的根本愿望出发,我们要出击;一方面呢,我们又很被动,我们其实呢更多的,还是取决于你取悦别人的程度,我觉得这点呢,和这些干部子弟就不一样,和那些世家的孩子也不一样。
这个电影圈里头,其实也是有两类人先天就占了优了,一类是父母原先就在这个歌行业里遥遥领先了,当他们出生以后,从小到大的时候父母的影响力始终在帮助他,使他们可以花三分的力,获得十分的效果;还有一类呢,是当官的人的孩子,虽然他们跟这个行当不搭胳,他们后进入的,但是他们父母的影响力填补了他们很多的才情的不够,当然这里头确实也有一批人呢,就是本身就确实是很有才情的,但是他们也确实是也有好的背景。
但是我觉得你比如像我,像张艺谋这样的人,我觉得这都是属于生是自个儿砍杀出来的,没有太多的人帮你,别人你也指不上。
我不适合参加各种比赛,什么都算上,大家一块玩扑克牌,我那分出得也比别人低。所有正经的考试,顶多我到二试就下来了。放在一堆人里头让人去比较,永远我会被人家比下去。
说到为什么每天非要百忙,能不能推掉一些事儿不去做,其实理论上是可以的,但实际上我不敢,和我的这个从小就心里没底儿是有关系的,从小你觉得,在这个社会上是很无助的,你觉得你干得所有的事都不是说这好事儿就肯定是你的,你都需要积极地去争取,去努力,但是你心里就要有特别的耐力。
(我)能量还是不小的,就是很定三到五年的时间里头,我还会迈一到两个大台阶。但是我觉得,我再迈八层台阶,我的心里这种恐惧感,也是存在的。
老百姓的孩子和官宦子弟,一个本质的不一样,就是极小就落下来的。老百姓的孩子撒谎,说瞎话,为什么?因为他承担不起,他表达了真实看法之后,所产生的那种恶果。所以就注定了,我们是谨小慎微地做人、做事,处处容易换位思考,容易站在对方的角度去想,这样一个事儿出来了,你高兴了,别人高兴不高兴,别人不痛快了,他能让你有多不痛快。
接下来,冯小刚参加中国电影集团2000年创作生产工作会议。
领导:我们首先请何群讲话。来,你先发言,你先发言,来何群。你离麦克风最近,你挑对地方了。
何群发言:非要我说,我一说就容易愤怒。(说点高兴的事)那有什么高兴的事,高兴的事儿就是回家高兴去。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还是就这几天老想不明白的这事儿,我还得说一遍。因为这人多了可能说得更清楚,我觉得还是一个发行上的问题。票房的收入念了一遍,最少的是一百三十五块钱,最高的是冯小刚的《没玩没了》。(不是《没玩没了》,《没玩没了》今年还没算呢)《不见不散》,不用算,(《没玩没了》)肯定也是最高的,对吧。
为什么呢?因为它受到了地方保护的,产生的这么一个良好的效益。(众人笑)
我就觉得,这种地方保护发行这种东西,我觉得对中国电影来讲,是一个非常不公平的一种现状。因为这种票房的差距太大,没法比。(众人笑)
我觉得这根本不是真正的市场,这里面有很多虚假的,包括这里面有很多本位主义的东西,没法发(行)好中国电影。
我今天要不然不说话,说完了之后我就做好了,一个还能拍下去的准备,对吧,一个有可能就拍不了了,拍不了没关系,我就到北影卖白菜去,希望大家买我的白菜去。(众人笑)
领导发言:你第一个问题起码有片面性;
何群:我就是因为有片面性,才有意见。
领导:那现在,小刚,你先接着说。今天这次会你是,从刚开始的时候,田部长就在说研究一下冯小刚的片子,我们也确实是,现在你必须是考虑票房,研究三年连续票房创纪录,所以我觉得小刚今天来,没关系,你不怕他呀,对不对,你发言。
冯小刚:我觉得何群说得对,还是让别人说吧。(把话筒给别人)
领导:虽然现在票房滑落得这么厉害,但是我觉得小刚的戏还是在票房还是在领先,小刚你还是说说,应该你还是谈谈。因为这次很多都在说这件事儿。大家都在说小刚这戏的票房,当然我知道你也有许多委屈,比如成了名人,成了三部戏之后,成了众矢之的了。但是我觉得没关系,你该说你还得说,你是一个很直率的人,你不怕,你说说你的(想法),谈谈你票房的经验,就是做片子的经验。
冯小刚:就是喜欢电影,也是想拍,因为我觉得我们,就我吧。拍电影跟其他的各位导演不太一样的就是,第一个,我不是电影行里的人,第二个,我入手拍电影,包括做导演,从第一部《北京人在纽约》,就是自己去贷款去拍,一直下来都是满处找钱,所以陪投资方喝酒,协调几家投资方的关系,我知道弄这一次钱特别不容易,而且我呢,从一开始来说,原来好像有一规定,就是说这拍电影的,你得是电影学院毕业的,专业的毕业的。我这也是属于三平也是破例,就让我拍了,我还是比较珍惜这个机会,因为你要弄砸一回呢,你就没有下一回了,所以这个拍的时候就拐了一个弯儿,弄这个贺岁片了,这个贺岁片,其实就是满足不同的需求,一个片子里头满足政府的需要,满足观众的需要,满足投资方的需要,剩下一点,能满足自己的需要就满足,满足不了就算,就是这么一个。
(旁白)
电影这个东西,主要是满足大众欣赏的需要,我基本上是沿着这么一个思路来走。这个被广大的中国的电影工作者认为是不齿的。在我看来是天经地义的,我的身价的看涨,是由于观众的认同,由此我也就非常在乎观众的看法、评价。至于圈里头一小撮人……其实你拍片子,就是满足不同人的低级趣味,我这点,也可能你满足了观众的低级趣味,也可能你满足了一小撮人所谓艺术家的低级趣味,也可能你满足了一小撮外国评委的低级趣味,反正都是满足各种不同人的低级趣味,谁敢说我这东西就是曲高和寡,我觉得这话说的是比较少的。
像我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己很没底儿一样,就是对周围的人际关系很没底儿一样。我也坚定不移地认为,我拍什么都能拍得不错。这东西,就是你心里有那么一感觉,谁也拦不住你了,谁也挡不住你了,能挡住你的就是你自己,就是你不认真干这事儿,导致了你全盘皆输。我觉得不是我做的太好了,是太多的人做得太差了,我觉得是这样。是由于他们犯的错误,使我取得了一个胜利,我从现在说是这样,把我扔在好莱坞,我算什么呀。因为混饭吃的人太多了,还有一种人,他不是混饭吃,他也挺认真,但是他认真不到地方,就是脑子还没开窍呢,这没开窍的人特别多,我和他们是在一个行当里头,我稍微开点小窍,我就占了大便宜了,是这个。
我觉得影视圈里有很多人,我喜欢接触的人,就是比较开诚布公的,葛优这点,我们俩人能够在一起,能够这么多年,其实有很重要一个因素,不是说葛优没有个性,我没有个性,是我们俩人实际上,都懂得谦让对方,都愿意有什么事儿吧,不管是创作上的事儿,还是生活中的事儿,跟我们俩人,其实我们俩在一块
于是之说了一个王利发《茶馆》,说我就是常说好话常问安,讨一个大家都喜欢的,就是少出大岔子,你心气多高,你有多好的成绩,但是你做人那是低姿态的,这个是很好的一个自我保护的一个方式,因为我后来发现,别人瞧得起你瞧不起你,不以你表现得是不是很自大有关系,实际上他是不是看得起你,还是看你都做了哪些事儿。普通老百姓觉得,呦,冯小刚你是一名导演了,你是一个什么,实际上你心里清楚,这个抗打击的能力很差,社会上方方面面都可以伸出一只手来,像捏死一个蚂蚁一样把你捏死,这也是我百忙的一个主要的一个原因。
这是我努力奋斗的四十年,还行,反正我没白活,我就是现在死了也不冤,我就是这种感觉。但是,如果老天爷说,小子,我再让你多活几年,我肯定会告诉老天爷说,那老爷子,您等着,还有大彩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