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这玩意居然还能救人?”司机老刘有些难以置信:“别说借,只要不用来伤天害理我还可以教会你如何控制死人和一些最基本的走尸常识。还有诸如阴锣与摇铃的应用、尸体的处理方式和唱念咒语等技巧也统统传授给你。这样吧,等咱俩送完梁总就去我家里取道具。但亲兄弟也得明算帐,这租借费可不能少!你小子也不用忙着谢我,如今这手艺早已是赚不到钱的营生了。否则我怎么可能跑到省城拿做车夫挣来的钱养家糊口呢。”
正说话间,老刘已经加速从赶尸人的身旁疾驶而过。但惊魂未定的梁学康仍不停地发抖,他瘫坐在座位上不发一言。
……
凌晨三点,宏犁县公安局依然是灯火通明。与梁学康还有司机老刘暂别的施兰因提着两袋刚借来的走尸“道具”步入了黎强的办公室。对于他来说,此地并不算太陌生。在施兰因还是刑警时,就曾因为抓捕嫌犯而多次到这里请求协查。另外他一出火车站就和黎强取得过联系,因此知道黎叔今晚会在单位里值夜班。
“黎叔,您好。我就是施建国的儿子施兰因。您曾在电话中告诉我,这几天中广村的老村长郭绍林确实扣押了一男二女。这三人应该就是我们要解救的对象!”见到黎强的施兰因开门见山。
“施兰因?你怎么能找到我的办公室?你居然能一眼把我给认出来!我不是说再过五分钟去大门口迎你吗?”黎强放下手中的文件,诧异地望着眼前十分陌生的年轻人。
“哦,我在老爸的相册里看过您和他的合影。您在这里值班也是大厅的执勤民警告诉我的。”施兰因反应极为迅速。
“原来是这样啊。兰因,咱们长话短说。我在电话里就提到过,中广村多数村民的媳妇都是花钱买回来的。像我这样能在县城上班的公务员也算是凤毛麟角。而附近村庄的情况也都大同小异。那一片区域地处山区,家家户户又都沾亲带故。除了省市两级政府组织的专项打拐营救行动外,我们很难强行进村救人。这件事我们还得想办法去智取啊!”黎强坦言。
施兰因却早已胸有成竹:“黎叔叔,您说的这些问题我也是早有耳闻。我打算先在您这里睡上一大觉。只要白天有警察叔叔能穿着便服送我去村里您的父母家暂避就行。我准备一直等到明天的凌晨时分再溜出来救人。待我“得手”后需要有人在靠乱葬岗附近的环山公路接应我们!”
……
次日凌晨时分,打扮成走尸人的施兰因离开了黎强父母在中广村的家。他背着两个麻袋悄悄摸索到了十八年前专门关押被拐妇女的简易房。这房子算是周边几个茅草屋中最为坚固的建筑了。他先在附近找了堆半人高的茅草隐蔽了起来。
已吃饱睡足的施兰因死死盯着简易房正对面的那间屋子。看守季琳等人的富贵就应该住在这里。
奇怪!这两间宅子为何都是房门敞开着的?施兰因正在为自己的新发现感到费劲之时,却从简易房中传来了男人的淫笑声与女人的喘息声!难道这一次富贵已经得手了?来不及细想的他拿着从麻袋里取出的铁棒冲人了房间。在月光下施兰因果然见到了十八年前的单身汉富贵!这小子正痴痴地凝望着罗静的左手臂。就在他快要见到对方手臂上的那块胎记时,施兰因突然有一种至尊宝多次穿越时空营救白晶晶的即视感。说时迟那时快,他不等富贵发疯便猛然挥动铁棒砸向已见到罗静胎记却还来不及彻底癫狂的富贵。而同样拿着根铁棒躲在富贵身后的盛玮却在原地发愣。他疑惑,到底是谁会在猝不及防间抢走了他计划中的“差事”。
“你也别楞着了,我就是你表姐赵宥纯的男朋友。刚才要是等你来偷袭他,这小子一定不会那么老实地躺在地上。趁他还没醒来发疯,你们仨快把麻袋里的玩意拿出来穿上!”施兰因将两个麻袋往地上一扔又说道:“季琳乖,别怕!哥哥帮你穿一套清朝大老爷的官服,特别好玩!到时候我还要在你脸上贴一些好看的黄纸,你可千万不许出声。”
三人慌乱地按照施兰因的指示把自己装扮成“死尸”。随后他们又被草绳虚绑着鱼贯逃出了房间。就这样,“死尸”们一步一跳地跟着“赶尸匠”行走在乡野间的小道上。这条通往盘山公路的最佳路线已经被施兰因来回走过两次。只要他们穿过一片墓地便能到达盘山公路。黎强应该已经驾车开往公路口等着接应他们了。
四人离墓地越来越近,两旁已经有些零星的墓碑出现在他们眼前。施兰因此时才想起来这里有盛玮前世父母郭绍雄与邹晓岚的合葬墓。在那一次逃亡中,盛玮为了让兰因先带着罗静跑出村庄竟故意打伤了季琳的腿!现如今这小子会不会又故伎重演搞出什么幺蛾子吧。暗自瞎琢磨的施兰因开始频频回头望向身后的季琳以防她有任何不测。
他们又蹦蹦跳跳地走完一段路。突然排在队伍最后面的盛玮激动地大喊道:“请等一会!”
而他身前的“冷美人”罗静也立刻停下了脚步。她竟然一改往日冷若冰霜的作风柔声说道:“玮,发生了什么事?”
“玮,发生了什么事?”季琳觉得好玩,也停下脚步学着罗静的港台腔重复了一遍。
玮?这特妈的什么情况?这两个极品还是粘在了一起。看来真的是天意不可违啊。施兰因停下脚步正寻思着以后如何才能拆散这对没有好结果的欢喜冤家,却听见盛玮颤声回答道:“左边!就在……在……左边!果然有我前世父母的墓穴!”
罗静与施兰因不约而同地望向左面那一块墓碑。月光下,他们见到碑上赫然写着:郭绍雄邹晓岚夫妇之墓,弟郭绍林于1949年清明泣立。
“什么前世今世!你们再不快点跟我跑,咱们这一世就会沦为前世!”施兰因催促道。
就在四人重新开始蹦蹦跳跳地行进时,前方突然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没过多久就有五名男子朝施兰因的方向靠近。他们手里都拿着探照灯,而为首的长者居然就是老村长郭绍林!
原本还异常紧张的施兰因却渐渐放宽了心。他感觉到对方虽然有五人,但他们似乎都十分忌惮自己身后的三具“尸体”。要知道这里可是一片墓地,鬼魂们的“主场”!
不出他所料,郭绍林身后的四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今天真特妈的晦气,偏偏在这里遇上了赶尸人!这谁家请来的?”
“别说话,你特妈的不要命了。小心后面的僵尸把你小子当饺子陷给剁了!”另一名男子低声呵斥道。
就在双方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相向而行时,视线始终未离开施兰因的郭绍林突然低吼了一声:“站住!年轻人,这世上哪来像你这样俊美稚嫩的赶尸人?还有你身后的三个鬼好像喘气声也忒响了点吧!”
施兰因眼看他们就要露馅,正考虑能否以四敌五强行闯出这片墓地。就在这危急关头,排在最后的盛玮隔着贴满脸的黄纸用诡异的女声叹息道:“阿弟,你真让阿嫂寒心啊!”
双方所有人均大吃了一惊。
“诈尸了,墓地里的幽魂借着还没死透的尸体还魂了!”刚才那位调侃同伴的男子见势不妙便拔腿就跑。而另外四人虽然站在了原地,却直打着寒颤。
郭绍林虽见多识广,但他的两排牙齿还是不争气地咯咯直响:“你……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我们夫妻俩和嵩儿已经在这里做了四十年的鬼了,也该你进来尝尝让人在背后用铁棒砸死的滋味了!”女声“借”盛玮的嘴说道。
郭绍林闻听此言突然跪在施兰因面前连续磕着响头:“快带着这些尸骨离开这里吧。你最后面的那具尸体已经被我死去的大嫂上了身!”
施兰因知道盛玮有一些前世记忆。但他的前世郭嵩也就是老村长的侄子并没有被铁棒给砸死。当时为了能娶上老婆而鬼迷心窍的郭绍林最多只能算是杀侄未遂。而郭嵩也是在躲过一劫后远走他乡。这却导致老村长惶惶不可终日地过了半个世纪!
他也不搭理跪在地上的郭老村长,自顾念了一段刚学会的咒语。随后,施兰因头也不回地摇着摄魂铃带上三具“僵尸”一蹦一跳地缓缓离去。
当他们四人走远后,便脱下衣服发了疯似地一路狂奔而去。很快,施兰因就看见了盘山公路上的小客车。黎叔正在车上等候着他们。
在开往县城的路上,劫后余生的罗静与盛玮又亲又抱、极尽亲昵。季琳已经在副驾驶的座位上沉沉睡去。而施兰因正坐在盛玮旁边用手机打传呼给赵宥纯。他向传呼小姐留言道:“亲爱的,醒来后帮满军买张去南山省广灵江市的火车票。他白天就在我妈的公司上班!季琳与盛玮已经被我们找到。”
……
周四的晚上,睡了一整天的施兰因、季琳、盛玮、罗静与黎强在县城的一家酒店欢聚一堂。
“来,我们四个人一定要为逃离魔抓敬黎叔叔一杯!”施兰因倡议道。
众人推杯换盏好不热闹。他们各自坐定后,施兰因拍拍盛玮的肩膀问道:“对我来说你小子有前世记忆也不算是特别稀奇的事。但你竟能变换着嗓音同别人说话也算是一绝!快跟我说说,你当时到底是怎么琢磨的?”
盛玮却自问自答道:“你猜!在那么多的墓碑之中,我又是怎么分辨出前世父母的合葬墓?其实这就是一种感觉,而绝不仅仅是依靠双眼!另外,我从小就学过京剧。变声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至于那段令村长闻风丧胆的话,也是我路过墓地后突然‘记起来’的。”
“你记起来的?四九年时你我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施兰因皱眉道。
“这怎么说呢,你也知道这段记忆一定就是我的前世记忆。但当时我在墓地中却在思考另外一件事。如果我就是郭嵩,又为什么只记得郭嵩如何被害、凶手和他父母分别是谁。却不记得他逃跑后去了哪里。也不记得他今后是如何生活的,最后又死于何时何地等等。“盛玮解释道。
施兰因却耸耸肩表示不置可否。就在这个时候盛玮的BB机响了起来。
“小姐夫,能不能把你的手机借我用一下。家里来电话了。但在早上睡觉之前,我曾打长途电话报过平安的啊。”盛玮已然把施兰因当成了自己人。
拿起手机拨通电话的盛玮却在三分钟后骤然变了脸色!那兴高采烈的眼神在转瞬之间便充满了迷茫、无助与深深的绝望。他放下手机以双手掩面的姿势卷曲在座位上。
“你?……不要紧吧?我知道你父母身体都不太好……。”施兰因不知如何安慰这位未来的小舅子兼杀人犯。
盛玮带着哭腔回答道:“宥纯她……她被一辆轿车给撞死了。肇事者叫周明宇!几乎所有的目击者都看到是我姐自己骑着自行车莫名其妙地撞上去的!凶手居然没有任何过失。这……这更像是自杀!她妈说宥纯是出去买火车票的。而且他们从她的裤子口袋里确实找到一张去南山省广灵江市的火车票。宥纯在临死前还说了一些话,却导致她爸爸直接就变得疯疯癫癫。”
闻听此言的施兰因犹如五雷轰顶!为了救女友,他已经把该想到的风险都努力去规避了。为何宥纯还是会被刚获得释放的周明宇给撞死,难道他们前世就有着太多的恩怨?那盛玮是否也注定会在十八年后再度被周明宇枪杀?还有,为何女友前后两次都是因为他的请求才会在外出时遭遇车祸,难道宥纯的前世也曾亏欠过自己么?
施兰因突然站起身,往酒店外狂奔而去。那种无力感把他压得喘不过气。他对孙琳母亲的死无能为力、他对盛玮与罗静的再度结合无能为力、他同样对女友死于同一种原因和同一个人的戏剧性结果无能为力!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活着就是为了去迎接必然到来的生老病死与爱别离么?活着就是为了再次面对十八年后母亲的猝死?活着就是为了再次目睹盛玮、周明宇、傅芳华与傅一鸣之间的爱恨情仇?活着就是为了再度面对自己痛苦的死去?他不要,他宁愿没有了任何记忆。他宁愿从来没有去过天道,那个看似天堂般能把自己带回九八年的地方。
在街上奔跑的施兰因想以精疲力尽的方式让自己忘掉一切。那种了然、放下与解脱的境界如水中之月不断折磨着自己的灵魂。当他已经摔倒在马路上时,却依然无法消解那终极意义上的痛苦!人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而死去却同样逃脱不了五蕴皆苦的现实!
“小伙子!你这一跤可摔得着实不轻啊!“一位五十多岁的长者把施兰样慢慢搀扶了起来。他扶着施兰因走进了旁边的理发店。
“老板,给你钱!我对你设计出的发型可是一百个满意啊。“一位中年妇女有说有笑地走出了理发店。
“满意就记得多带一些小姐妹来我这里做头发。我都给你们打八五折。”那位搀扶施兰因的长者说完后又倒了一杯水递到他手中:“你就在这里歇歇脚。再瞧瞧有没有摔坏骨头。”
“老板,你给我剪一个光头吧。钱我加倍给你。“施兰因请求道。
“光……光头?年轻人,有什么事是可以想不开的?小车不倒只管推呗!你年纪还小,等你活到我这个岁数了才会知道年轻时的琐事都是不值一提的!”长者劝慰道。
“您误会了,我只是想更与众不同一些!并没有看破红尘的意思。”施兰因撒谎道。
“你们这些小年轻啊,真会玩!染黄头发觉得不过瘾了对不?也好,男生夏天剪光头发也显得利落。”老者让施兰因坐好之后便开始为他剪发。
半小时后,光头施兰因望着自己的新造型不禁释然。正可谓无发一身轻,当他转身刚想要付钱时。却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这与他从天道回到十八岁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此时,他的身体仿佛被分裂为无数个分子散布在空气中。在短暂的无意识后,这些大大小小的分子又再次聚拢使施兰因在转瞬之间又重新苏醒了过来。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滑入了一个巨大的隧道之中。而超快的降落速度令他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了。
待他再度恢复意识,眼前的一切却是如此的熟悉!这里不就是在天道中与素素进入过的小房间么?床、大屏幕、大型的类电脑仪器、沙发、餐桌一样都没有少!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容貌与穿着也同时回到了在天道时自选过的样子。难道这个曾在睡梦中见到过很多次的场景又回来了?
正在他不知所措之时,那位在天道才结识的志愿者素素带着三位年轻的靓男倩女推门而入。她明显是有些着急的。但随后便再度恢复了平静。
素素望着屏幕不禁感叹道:“原点,你可真行。我从未见到过来天道第一天的新人是通过自行操作系统就能顺利完成自己首个前世的事例!你居然还知道按光头健就可以在重回前世后紧急制动,只要剪光头发就能回来的功能。否则还不知等到何时你才能回归现实。但即使是这样,我们还是等了你足足九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