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02年的一个早上,我挂上一条链子,对着镜子在头上打了好多发油,又将前面的头发用梳子梳着完全竖起来。哼着小曲,我走出门。跨上摩托车,我右手拧了两下就驶了出去。
我在街道里肆意狂飙,看着这拥挤的人因为我的飞行而急忙让出了道,我内心说不出的高兴。
看到漂亮的小姑娘我会打一声不怀好意的口哨,有的会白我一眼,有的会害羞地低下头,有的会投给我一个媚眼。无论她们是以上的哪种态度,我都不在乎,我只是习惯了这样。
台球场前有几个染着黄毛的小伙子似乎很神气,呵,我才不屑于他们,他们外表的嚣张并不能掩盖他们差到底的实力,要真干起来,我能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终于,我将摩托车停在了伊雪理发店的门口,跨着摩托车看着里面的小丫头片子给客人理发。
我在这个理发店来了很多次,并不是去理发,只是为了去看这个叫伊雪的理发的丫头片子。说是丫头片子,说不上她还大我一两岁呢。我不知道我俩到底谁大,我问她她也没有告诉我。她不愿意理我,总是会瞪我,瞪我的时候我只是嘿嘿一笑,然后坐在沙发上就是不走,有时候会坐到她关门下班。我问她要不要送她一程,她白我一眼就走开了,我就将摩托车开得很慢,跟着她慢慢走。但到了我家和她家分路的地方,我就调转车头。跟着她家的方向继续往前走,是会吓到她的,我做事还是有度的。
我从摩托车上下来,拽出钥匙,刚走进去的时候,她已经给客人理完了,客人往出走,她开始收拾头发。
我坐到了沙发上。看着她玲珑有致的身材随着地上的头发而移动。
“我真没有见过你这样无聊的人。”她低着头扫头发,并没有抬头,只是说。
“伊雪,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到底几岁?”我并没有回答她为什么这么无聊,就又问起了她的年龄。
她突然抬起了头,厌恶地看着我,恨恨道:“回家去问你妈吧。”她顺手将垃圾铲里的头发倒到门旁的垃圾桶,放下垃圾铲和扫帚,就开始摆弄她的电推子。
我没有生气,嘿嘿道:“我不问我妈,我妈不知道,我去问你妈。”
她转过了身,又瞪着我,没有说话。我补充道:“我知道你是哪个庄子的,我能找到你家。”
她叹了一口气,终于笑了,但是冷笑。她冷笑着说:“我妈会打断你的腿。”
我目不转睛:“不怕。”
她又叹了一口气,转身又开始摆弄电推子,却又对我说:“其实像你这种小混混我见多了,骑着一辆破摩托车,以为开上了飞机。”
“呵,飞机?飞机哪能和我的座驾比?”我笑着说。
“和你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她再没有理我。
我就一直坐着,也不说话。后来又来了好几个理发的。送走了这几个人,也就到了中午了,我要出去吃个饭。
“下午再不要来了,不要影响我理发。”她语气强硬,很有些警告。
“我肯定来。”说完这句话,我往出走,也不去看她有多生气。
我骑着摩托车到了那家炒面馆,吃了很大的一碗炒面,觉得很饱,又喝了一碗面汤,觉得很舒服。我的父亲,也就是我之后说的老头子在镇上开着一个玻璃店,而我,没有职业,游手好闲,混迹于江湖。
我也曾坐车去大城市锻炼,可我在工地干了没有两个月,就打了老板,跑了回来。
我撕了一节餐巾纸擦了嘴,结了账,出去后骑着摩托车就又到了伊雪理发店,店门关着,应该是有事回家了。
然后,四个黄毛就围上了我,正是台球场的黄毛。这四个黄毛都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怒目瞪着我。
一个穿着红西服,也挂着一条大链子的黄毛指着我:“小子,以后不要再到这里了,知道了吗?”
“这是你家店吗?”我冷冷地问。
“这次警告了你,如果有下次,叫你吃不了兜着走。”黄毛说完转身就走,另外三个黄毛跟了上去。
看着这四个人离去,我不屑地说道:“傻逼。”
这四个黄毛应该不是镇子上的,兴许是别的庄子的,或者是别的镇子的。反正这个镇上外人也经常来,玩的,买东西的,多的很。但是,她不会是这个叫伊雪的丫头片子的家人或者亲戚吧?或者直接是她的对象呢?我想着。
第二天,我照旧将摩托车停在了伊雪理发店门口。
我走进来时,店里并没有客人,伊雪在摆弄电吹风。
我直接开了口:“昨天有人让我不要再来你这里了,会不会是你叫的人呀?”
“无聊。”伊雪没有看我说道。
“不是你就好,我还在想是不是你对象呢?”我笑着说。
“你说的没错,我还真有男朋友。”伊雪冷冷地说道。
“你的男朋友是不是个黄毛?”我一惊,立刻就问。
“关你什么事?”她还是冷冷地说。
“我觉得不应该是,看那个黄毛,一脸横肉,没什么好的。”我很自然地说,看到了她突然映在了镜子里的好看的脸。
她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电吹风,转身,白了我一脸,却又转过脸,喃喃道:“你以后没事再不要来了。”又开始扫地。
不知为什么,那一句话后,我也突然不想再呆着了,于是起身,说了句“我走了”,就走了出去。
我在床上躺了很久,一直躺到了晚上,起来在柜子里找着随便吃了些东西,心里一阵苦闷,突然想出去溜一会。
老头子早就去打麻将了,我将店门关上,骑着摩托车就向着对面的那个山头开去,无意间看了看后视镜,映出几辆摩托。
二
这几个家伙显然是在跟踪我。
我将摩托车停在了山头下面,走下了摩托。
三辆摩托车停了下来,走下了六个人。我一看,那四个黄毛都在。
我快速看了看,六个人的手里都提着台球棍。他们向着我包围着走来。
身后是上山的路,我没有向山上跑,这几个小渣渣还不至于让我夺路而逃。
我右手抓住首先靠过来的黄毛的台球棍的时候,狠狠就是一脚,台球棍到了我的手中,黄毛抱着心口倒在了地上。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对打架这么有天分,反正就是节奏和时机掌握的很好,我将这称为天分,很合理。
踢倒一个黄毛的同时,我再一脚踢向另一个黄毛,踢出去的同时,台球棍就捣在了他的肚子上,这个黄毛随之倒下。
另外两个黄毛和非黄毛愣住了。但是很快他们就群起而攻之。
一拳难敌六手,而且这几个家伙显然打过很多架,这从被我打倒的两个黄毛就能看出,虽然被我轻易打倒,但是看两人的攻击姿势就很标准,显然是打顺了手,只不过遇到了我的天赋。我的胸口和和肚子上被戳了两棍,眼睛上挨了重重的一拳,然后被放倒。脚踏在了我的身上,极其的痛。
你以为我会怕?没有。我突然暴起,挨了两脚的同时,我抱起一条腿一提,就将那个黄毛重新放倒,然后抱着头一挤,就挤出了包围圈。再用力且快速出了四脚,将四个放倒在了地上。
左手快速揪住站着的黄毛的头发,右手就攥住了他的脖子,这个黄毛正是那天警告我的那个。
我将黄毛的脖子攥得很紧,头发也揪得很紧,他发出了因为疼痛的哀叫声,眼泪都已在眼角。
五个人已经站了起来,但是并没有冲过来。我知道这个黄毛是他们的老大。我还知道他们并不知道我是怎样的人,也许我是个亡命徒呢?
我控制住了这个黄毛,对着其余的人厉声道:“你们再不滚开,我就敢捏断他的喉咙,然后再往死哩治你们,我敢杀人,你们敢不敢?”
手里的黄毛吓得面色惨白,痛苦地喊:“都不要过来,这是个不要命的主。”
五个人面带惊恐,已在哆嗦。
“你们还打不打了?”我问黄毛。
“不打了,你放了我吧。”黄毛哀声道。
我同时松开左右手,一脚将黄毛踢出去:“滚。”
六个人仓皇中上了摩托,轰隆声中远去了。
我一阵冷笑,同时也倒坐在了地上。打架打不过的时候,就是要狠,把对方吓住,就能转败为胜。不要命是打架的最高境界。
我说我敢杀人,肯定是唬他们的。可是,我若不那样,今晚就会被打惨。这几个显然只是小混混,并不是狠人,狠人我还没有遇到。当然,我自己算个狠人。
“你个臭小子又打架了,我怎么生了你这个混蛋?”老头子醉醺醺地骂我
“你自己不就是个混蛋么?”我冷视着他,反问。
“你……哎!”他终于走到了里屋。
我撩起衣服,在胸膛和肚子上因台球杆擦破的地方抹了些药水,又在眼皮上擦了些,直让我感到了一种肿胀的痛。
在这落后的小镇,打架是没人管的,派出所的那几个大肚子猪只知道喝啤酒,别人打架他们不管。只要不出人命,都是小事。
一大早,我出了店门,带着青肿的右眼,骑着摩托就向伊雪理发店而去。我经过台球场,没有看见几个黄毛,看来是被我打跑了。但是别的几个高个子却都看着我。
“我昨晚打架了。”我熟练地坐到沙发上。
“不用你说,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伊雪看着我,眼睛却没有之前那么冷,她又开始扫地。
“我觉得我应该学会抽烟。”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抽烟有什么好?”她嗔怪,却立又道:“那是你的事。”
我静静地看着她扫完,又看着她慌乱中又摆弄起了吹风。我得意地说:“黄毛被我打跑了。”
她突然放下了手里的吹风,转了过来,并不敢看我的眼睛,轻声道:“其实,他们也到我这里来。”
我笑了:“懂了。”
她突然看向我:“你懂什么?”她的眼睛很大,目光很美。
“你很怕他们。”我说,她移开了眼睛。
她没有说话,又开始摆弄起了吹风。
“可不可以和你吃个饭?”我突然变得很激动。
她没有说话,又开始摆弄起了吹风。
“可不可以和你吃个饭?”我突然变得很激动。
三
“我每天都很忙的,也没有时间。”
“有时间了呢?”我追问。
“看情况。”她回答,突然又转过身来,看着我青肿的眼睛:“你要不要擦点药?”
“已经擦过了。”我又一次激动起来:“就今天中午吧,中午你总也吃饭的吧,怎么样?”
“我中午自己做着吃。”她咬了咬嘴唇。
“那就改天。”其实我想说的是可不可以中午在你这里吃,我没能说出口。
又来了客人,她开始忙,我坐着。
终于,又到了中午,我站起来:“我走了。”
之前,她都是不理我。今天,她却说:“如果我下午不在,就是家里有事回家了。”
我噢了一声,走出去,内心里无比喜悦,自然很高兴。
骑着摩托车,我快乐地想要叫出来,觉得这又脏又乱的镇子也好看了许多,街上所有的女孩都变成了伊雪,满脑子都是伊雪的样子。
同时我也知道,我真正在镇子里成名了,所有的人看我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听说那四个黄毛是外镇的,经常出没在这个镇子,谁也不敢惹他们,但是却被我打跑了。
好,今天犒劳一下自己。我骑车直到“华龙炒菜馆”。走进去,拿起菜单,就点了三道菜:肉炒土豆丝、红烧鸡块、糖醋排骨。哼,死老东西,就是要吃你的,谁让你是我的老子呢?
这个胖老板笑眯眯地端来了三碟热腾腾的菜,又笑眯眯地为我倒了一杯茶。我没有笑,只是开始吃。
菜刚吃了几口,就走进来了三个人,正是台球场的那三个大个子。
我瞪了他们一眼,较瘦的一个就迎到了桌前,眯着眼睛张开嘴的同时递出一支烟,烟是黑兰州。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毫不犹豫就接过了烟,应该是我已经想要抽烟。
“大哥,认识一下。”较瘦的人为我点着了烟。
我立即抽了一口,居然呛了一口,我马上看他们会不会笑,很好,他们并没有笑。
“你们是?”我问着,又抽了一口,这次却没呛,不过味道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而且,要糟糕的多。
“我们都是小角色,大哥才是真龙。我叫石刚,这是我台球店的两个伙计。”石刚介绍了自己,然后又指着后面两个大个子。
我将烟伸进烟灰缸,捣灭。看着石刚:“我张斌,你们要不要坐下?。”
石刚笑着坐到椅子上,并没有叫那两个大个子坐。笑着道:“大哥昨晚一战成名,真是让我们开了眼界,我打心底里佩服大哥。”
我冷冷地说:“然后呢?”
石刚清了清嗓子,一对三角眼眨了两下,笑着说:“是这么个事,我那台球店吧,一天来的人也挺杂,有时候也会出些乱子。我意思呢,是让大哥帮我照着些,工资嘛,肯定比这两个伙计高的多。
我冷笑一声:“你可以走了,我还在吃饭。”
石刚显得很为难:“大哥,你看,你这……”
我没有看石刚:“要不你也吃点?不吃,你也就忙你的去吧。”
石刚站了起来:“好,大哥既然不愿意,那就算了,反正也算认了个朋友。大哥好好吃着,我走了。”石刚笑着说完,转身就走,两个大个子立刻跟到后面。
三个人很快走出去,我苦笑一声:“什么社会了,出门还带着打手,也就这穷地方才会这样,居然还他妈的让我去给他当打手。”
我将三碟菜吃得差不多,将茶喝干,起身结了账,在胖老板的笑脸下走了出来。
我在伊雪理发店又坐到下午,然后跟在她后面到了分叉路口,却并没有掉头,而是开到了她的旁边:“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她犹豫中终于上了我的摩托。等到她坐到我的后背,我却调了头。
“你,你掉头干什么呀?”她嚷着。
我并没有管,掉过头就是开了出去。
摩托车驶到了山路半中央的枫叶林,我停了下来。
“你神经病吗?”她立刻下了车,瞪着我。
“我就是在山下面打跑黄毛的。”我手指着对她说,然后也下了摩托。
“你很能打,你真厉害,那又怎么样?”她将脸转到一边,眼睛看着枫叶发呆。微风吹动,吹得枫叶沙沙响,似伊雪的心声。
“我只是说。”说下这四个字,我没等伊雪反应过来,就抱住了伊雪的脸,狠狠在她的嘴上亲了上去。她的身子靠在了枫树杆上,挣扎、反抗、呼吸困难。
终于,我松开了那张嘴,脸上就立刻火辣辣的,她狠狠煽了我一个耳光,然后向着山下走。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好吗?”我慢慢驶在她的后面。
不理、涨红了脸。
“我错了,我错了,再也不敢了。”我苦苦相求。
仍然不理。终于又到分岔路口。
“我送你回去。”我喃喃道。
“不用。”她冷冷说。
“我就送你一段。”我求着。
“你快走,再这样,我真的会发脾气。”她语气还是很冷。
“好。”我将摩托车开出,看着她走向小路,想再追上去,却并没有,我怕她真的生气。
等她已看不见,我叹了一口气,猛跺一下脚:“哎,真不应该。”
我将钥匙拽出来,走进玻璃店,就看到了老头子喝醉的脸。“又去哪鬼混去了?”老头子眯着眼睛问我。
“给你找小祖宗奶奶去了。”我扔下一句话,就走进了我的隔间。
“就你,有那本事?谁会看上你个二流子?”老头子在外面说。
我没有再理他,衣服都不脱,就倒在了床上。满脑子都是伊雪的生气的眼睛和那个温热的唇,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我照旧走进理发店,伊雪就在忙着,于是我坐着等。客人走了,闲下来了,也没有理我,只是板着脸。
我问她怎么了,她说不知道,我问她是不是还在生气,她说不知道。
她就是不理我,这比之前的不理还要严重,我居然感到了一种说不出的尴尬。
终于,我站起来就往出走,没有说“我走了”这三个字,直接走出去的。
我走出了理发店,突然就想抽烟。于是就到旁边的小卖部买了一盒蓝兰州,也买了一个火机。打开烟盒取出一根烟,我就放到嘴上点了起来。烟吸到嘴里,再吐出去,在空中形成一道烟柱,果然很美,而且这次吸在嘴里的感觉也很好。
心情大好下我就看到了站在“红梅舞厅”门口的跛老六,我右手一拧手把就将摩托开向跛老六。
跛老六抽着烟,一对小眼睛挤出了笑:“斌哥,进去跳一个?”
我下了摩托:“怎么就成斌哥了?”
四
“现在在南镇,谁还不叫你哥?”跛老六嘿嘿笑。
我一眼看到他嘴里的烟,是黑兰州,伸出手:“给我一支。”
跛老六左手到裤兜,拽出一根烟,双手递给了我。我接过烟,刚放到嘴里,跛老六就要取火机。“我有。”掏出火机我就将烟点着。
“进去跳一会吧,斌哥,好几个哥们都在呢。红梅今天免费让哥几个耍,走吧。”
我吐出一口烟:“走。”
刚走进舞厅,红梅就看到了我,笑盈盈地从抖动的人群里出来,走到我这:“斌哥,稀罕呀,你可是从不来的呀。”她画着口红,眉毛快要钻到头发里,穿着粉红色短衫,胸前凸起,像一团火焰。喇叭牛仔裤配高跟鞋,整个人很妩媚。
别看她是个女人,但我知道,在南镇,很多混混都不敢在她的舞厅捣乱,她挺能打架,也很能喝酒。
“没事就来转转。”我瞅了一眼前面灯光处扭动着的快要将舞厅挤满的人:“姐的生意越来越好了。”
“瞎玩呗。”红梅笑着说,又问我:“斌哥是跳一会还是先坐着喝会?”
“我就坐会。”我向里面走。
“到这边。”红梅拉着我的手,绕过了跳舞的人,到了右面角落的茶几,对着几个正在喝酒的男人就是喊:“哥几个,今天来了稀客,”她右手指着我:“斌哥,欢迎斌哥。”
围着茶几坐在沙发上喝酒的男人都看着我,都站起来,同时喊出来:“斌哥好。”
“别叫我哥,你们有的人都能当我叔了。”我无奈地说。
“斌哥真幽默。”这个大胡子对我说。我认识这个大胡子,他叫孙琦,开着一个杂货铺,也是个小打小闹的流子,年纪可能要比我大十几岁,因为他的女儿都上初中了。
“你坐这。”红梅将我按到正对着茶几的位置:“喝点?”
我看着摆满茶几的啤酒,犹豫了一下:“我喝一杯。”
这是我第一次喝酒,一杯下去,直让我胃里难受,腹中翻滚。
“斌哥就是猛。”孙琦竖起大拇指,举起一杯酒就对大伙说:“我们敬斌哥一杯。”
大伙都将杯子举向我。第二杯酒下肚,我的脑袋也晕乎了起来,胃里更难受。
等他们再举起杯子,我直接站了起来,冲进了扭动的人群。我在吼叫的音乐声中胡乱舞动,刺激和兴奋充斥了全身,后面开始响起了起哄的掌声。
一个披肩发的女孩紧挨着我,看着我不断地笑,笑的很甜,她扭动地很好看,也很有节奏,然后她的手就搂住了我的腰。
我看着她的大眼睛,眩晕中她的脸完全变成了伊雪,恍惚中很快就失去了直觉。
等我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一抬头,就看见了红梅手里端着一杯茶,笑着走向我。
“喝点茶,给你醒醒酒。”红梅将茶递向我。我起身靠在墙上,接过了茶,顿觉头很晕,也有点痛,于是猛喝了两口茶,将茶杯放在小柜桌上,觉得好了些。
“没想到你酒量这么差。”红梅笑着说。
“这是我第一次喝酒。”我也笑着。
“亲嘴也是第一次?”红梅看着我的眼睛发笑。
“亲嘴?”我上身直了起来,惊问。
“你昨晚亲了莉莉。”红梅坐到椅子上,笑着说。
“我亲了莉莉?梅姐,你没有乱说吧,有这种事?莉莉,莉莉又是谁啊?”我懵了。
“好好好,你就当我骗你,不过,莉莉应该很快会来找你,这可是人家的初吻。”红梅嘿嘿笑着。
我用手狠狠拍了拍头,顿时就记起了那个舞跳的很好的女孩,我只是把她看成了伊雪。
我坐到窗沿,将地上的鞋套到脚上,无奈地说:“昨晚喝了些酒,后面的事情不记得了。”立又看着红梅:“莉莉,莉莉到底是谁呀?”
红梅嘿嘿笑着说:“你也是混南街的,莉莉都不知道,莉莉可是南街公认的小公主,她爸爸就是咱们南街中学的校长。”
“噢。”我应了一声,将床头的皮夹克套在了身上:“再也不能喝酒了,梅姐,我走了。”
“张叔昨晚找到这,我说你在我这躺着,让他放心。”红梅看我往出走,对我说。
“那老不死的,我要他管?”
我刚走出去,到了大厅,就看到了莉莉,她笑着走过来,撒着娇:“陪我跳舞。”
“我有事。”我看着莉莉,觉得她和伊雪差远了,我昨晚亲的真是她?
“你怎么这样?你昨晚……”莉莉一双大眼睛看着我,带着嗔怪,也有些许生气。
“对不起,昨晚喝醉了。”我转身就往外走。
“臭流氓,你混蛋。”
我没有理她的骂声,骑上摩托车就冲了出去。
当我再看到伊雪,她似乎不再生气,看我的眼睛也温柔了很多:“你昨天下午没有来。”
“来了你也不理我。”我开始嗔怪。
“那你今天怎么又来了?”伊雪大一双大眼睛看着我,问我。
“因为我觉得今天你肯定会理我。”我笑着回答。
她低下了头,突然走过来,瞪着我:“你喝酒了?”
“只喝了一点点。”我觉得有些怕。
她不回答,走到理发椅右面的桌柜,开了柜子取出一个杯子,提起地上的水壶,倒了些水,将杯子端过来,放到我眼前的茶几上。转身就到镜子前摆弄起电吹风。她将电吹风的盖子卸下来,吹着里面的灰尘。
我喝了一口水:“我还抽烟了。”
“哼!”她嗔怪着,还是在吹着吹风里面的灰尘。
我将一杯水喝完。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她突然回过了头:“今天下午我去县城买衣服,你要不要去?”
我激动地站了起来:“好,骑着摩托车去,不用打车。”
五
我骑着摩托,她坐在后面,摩托车在山路盘旋飞驰。
我将摩托车开得飞快,风在身后微微作响,她的头发抚着我的脸,她的手抱着我的腰,我在轻风里心旗摇曳,心河荡漾。
“骑慢点。”她轻轻地说。我却一拧手把,摩托更快了些,她啊了一声,手将我的腰抱的更紧,头紧紧贴着我的后背。
终于,我还是慢了下来,她轻轻捶了一下我的后背,嗔怪着:“你疯啦?”
我们将车驶进了喧嚷的县城,第一次在县城下了馆子。
她看着我狼吞虎咽,轻声说:“你为什么不找点事做?”
我停下了吞咽:“以后再看吧。”
她的眼中似有些失望,却立又带上了笑容:“吃完陪我去买衣服吧,你要不要也买件?”
“我的衣服已经够拉风。”我看着她的眼睛笑着说。
我们将摩托车停在了摆满自行车的停车道,穿过铺着方形地板、夹杂着两块草坪、外设圆形装饰的县城广场,就到了县城最大的商场。
商场里面挂着很多好看的衣服,男式的种类不多,女式的各种各样。
伊雪将一件件衣服穿在身上,在我独到的眼光下接受点评。
我让她穿那件粉红色的裙子,她没有同意,只说镇里没人穿裙子,于是就选了一条青色的牛仔裤,并配了一件红色短衫,又挑了一件白色大衣。
结账的时候,我要付钱,她白了我一眼:“你游手好闲,哪来的钱,还不是你爸的?我自己付。”
我一笑:“我就是要花老头子的钱,谁让他是我的爹呢?”
伊雪坚持不要我的钱,并说:“我自己挣钱呢,你站着就行。”然后快速将钱递给了售货员。
她的这几件衣服挺贵,说实话,我身上本就没有这么多钱。
她提着衣服出来,我们一路走,伊雪却不说话,怎么问她都似乎不想理我。终于,到了一个角落,我抱住了她,又一次亲上她的嘴。她挣扎、反抗、呼吸困难,却终于抱住了我,头埋在了我的怀里,开始低声抽泣。
我惊恐,用手扶住她的脸:“伊雪,你怎么了?”
她突然又开始笑,笑容很美。她从我身上挣脱出来:“我们转一会吧。”
我们在小吃滩一人吃了一碗凉皮,她很喜欢吃凉皮,我觉得一般。南镇的人都喜欢吃凉皮,县城的人也一样,凉皮滩挤满了人。
从喧闹的小吃滩挤出来,我们又到了广场,我们从外面走到雕塑的牛,又从雕塑的牛处走到里面的台阶。我们走上台阶,直走到顶,又是另一个广场。
石碑上刻着潦草的字迹,初中学历的我认不出几个,然后就是刘将军的雕塑,纵马奔驰,好不威风。
我们又顺着石阶爬上紫荆山,直到山顶。山顶是佛教的院落,院前是张牙舞爪的罗汉。门旁站着一个裹脚的和尚,正在对着门小声阿弥陀佛。
伊雪非要去上个香,我也跟着去,她虔诚如圣女,对着佛像躬身参拜,我模仿着她。
我们在小亭的椅子上坐了很久,直到日已西山,才顺着石阶往下走,到了空旷处,我突然抱住她:“今天别回去了。”
“不行,我要回家去。”她颤抖,眼神恍惚。我感觉到了她强烈的心跳。
“那我们就呆一会,呆到晚上,我们就回去。”我找到她的眼睛,请示着她。
她不说话,仍旧颤抖。
在县城招待所的房子里,我如疯狗一样癫狂,她如小猫一样颤抖。
我坐起来,点上一根烟,吐出一道烟柱,看向用被子紧裹着身体,眼神恍惚的伊雪:“我要养你。”
她突然开始笑:“你先想想怎么养活你自己吧。”她不再看我,将脸移向一边。
“我是认真的。”我将烟头插到烟灰缸,捣灭。
她转过脸,又笑:“你不是一直问我多大吗?我我现在告诉你,我是84年的。”
“那我还真比你大,我83年的。”我笑着说。
“你去给我倒杯水。”她对我说。我走出屋子,到登记处,向女老板要了两个杯子,又将地上的热水提了一壶。一进房子,伊雪已经穿好了衣服,坐在床沿。
我拿下一个杯子,倒了一杯水,递给伊雪。她却说:“我们该回去了。”
天已黑了下来,我们从县城出来,一路向着山路往回走,月亮已经出来,将我们的影子映在地上,长长拉到我的前面,看着就像一对蜷伏在一起的小鸟。
到了分岔路口,我将摩托停了下来,又点了一根烟,吐出一个烟圈。
“好的你都不会,坏的你都学会了。”她的脸移开我的后背,嗔怪着。
“我送你回去吧,这么晚了。”我接连猛吸了两口烟,一支烟就短了很多,我甩手将烟头丢出去,一拧手把,朝着她家的方向驶去。
“到了梁口就行了,我自己回去。”她说。
摩托车终停在了她们村的梁口上,她下了车,整了整衣角,回头:“很晚了,你快回去吧。”
“好,你也快回去。”
她顺着那一条小路往前走,等到她的身影完全没入房檐错落的村庄,我就调转车头,开了出去。
我一走进店里,就闻到了一股难闻的酒味,几乎让我想吐,没喝酒之前闻着老头子的酒味还没什么,此刻,真想拽住老头子一顿揍。但是我没有,无论他之前多么混账,他总算是我的老子。
“以后不要在房子里喝酒。”我瞪着老头子。
“呵,让我别喝酒,你自己倒跑到红梅的舞厅喝了个大醉。”老头子醉醺醺地说,红着眼睛。
我没有回他,向隔间走。
“其实我也是小瞧你了,有能耐啊小子,连莉莉也都能泡到。”
“谁告诉你的?”我回头就问。
“谁告诉我的?整个南镇都传开了,好啊,如果这事真能成,我也就算苦到头了。莉莉什么人,那可是校长的闺女,你小子就享福吧。”
“闭上你的嘴。”我瞪向老头子:“小爷我这辈子吃定你了,指望别人,做梦。”我转身进了隔间,一把关上了门。
“作孽啊,真是作孽。”我没管老头子的话,很快脱了衣服,就睡去。
当我高兴地冲到伊雪的店里,却看到了她红肿的脸颊,和她乱蓬蓬的头发。
六
“伊雪,这是,你怎么了?“我惊问。
“没事,你,你以后不要再来这里了。”她淡淡地说,眼睛里带着些哀伤。
“告诉我,是谁打你的?”我盯着她的眼睛,看着她。
她将眼睛移开:“你别管了。”
“我去问别人。”我怒气冲冲地出了店,不管身后伊雪的喊叫,就开动了摩托。很快,我就在东侧休息场看到了坐在石凳上抽烟的跛老六。
我只冲到跛老六脚下,吓得跛老六蜷曲着快速移到了一边。我没等他反应过来,就问:“谁打的伊雪?”
跛老六从惊慌中回过了神,站直了身子:“是,是莉莉。”
“她在哪?”我吼着问。
跛老六惊吓地看着我,犹豫一下,终嗫嚅道:“在,在红梅的舞厅里。”
我再也不看跛老六一眼,开动摩托,就到了“红梅舞厅。”
怒气冲冲地扑进去,没有管笑脸的红梅,就向大厅走。
在拥挤的人群中,我看到了那个扭动着的人,我没有等她反应过来,就一把拽过了她,起手就在她的脸上来了一个巴掌,直将她打倒在了地上。所有扭动的人停了下来,惊慌地看着我。
我恶狠狠地问:“你为什么打她?”
莉莉倒在地上,用手抚着右脸颊:“你个王八蛋,为那么个贱货,你打我。”她开始呜呜哭起来。
我一听她说了“贱货”两个字,愤怒又增,想再给她一巴掌,红梅过来拉住了我:“斌哥,你别冲动呀,莉莉她,她也是为了你呀。”
我觉得我应该给红梅面子,收了手。红梅走过去扶起了莉莉,给她擦眼泪:“快别哭了。”
我用手指向莉莉:“以后你再敢去欺负伊雪,我饶不了你。”
我转身正想走出去,却看到了伊雪走了进来,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往前走。
我看着她,轻轻叫着:“伊雪。”她没有理我,径直走到莉莉跟前:“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以后不会和他有任何联系了。”
莉莉怒道:“滚出去。”
我上前一把推开莉莉,拉住伊雪的手:“伊雪,你这是干什么?”
伊雪将我的手甩开,瞪向我:“我今天和你说清楚,我不想和你有任何关系,你也不要再来我的店里,我不认识你,你听清楚了吗?”
她凌厉的目光看着我,没有一丝躲闪。我嗫嚅着:“你……我……”
她又说:“听清楚了的话,就请你以后自重,你再来骚扰,我和你拼命,不信你就试试。”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她的语气够强烈,态度够坚决,更是以命来要挟我,这让我感到了说不出的害怕。
长了这么大,我还没有害怕过任何人,但第一个让我害怕的,正是这个女子。
我既没有勇气追出去,也不敢追出去,我只是怔怔地站着,大脑里乱成一片,似乎忘记了我是谁。
一只纤细的手抓住了我的胳膊,将我从失神中带了回来,是莉莉。她委屈地看着我:“人家都说得这么清楚了,你就再不要找她了,你不找她,我也不会找她的麻烦。”
“滚。”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她抓着我的手顿时松开,恨恨地瞪着我:“你……”
我看到眼前的这个女孩眼中带着无比的难过和怨恨,但是我没有一丝要安慰她的想法,我只是盲目中走了出去。
我躺在床上睡了整整一个下午,饭也没有吃一口,也不觉得饿。到我爬起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我的脑海里也没有伊雪,更不会有莉莉,只是闪现出了一个想法:我要喝酒。“
我将一整瓶啤酒灌了下去,反胃、恶心,却在反胃、恶心中又灌了一瓶。
终于,在屋顶的旋转下又一次眼前一黑,失去了直觉。
到我醒来,天大亮。老头子端来一碗面重重地放到桌子上:“喝成那逼样,吐了一地,我还得给你收拾,你真是我的活祖宗。”
我浑身无力,看着老头子,没有一丝骂他的力气,也没有一丝骂他的想法,只是眼前很花。
“看着我干什么?不吃饭了?铁人啊?”老头子说完,就走了出去。我听见呲呲莎莎的声音,那是他在用玻璃刀裁剪玻璃。
我看着眼前的看起来挺可口的面,饥饿感顿时就上来了。
老头子的饭做得可以,在这镇子,我吃他的饭也已经一年了,这些年的一切都是靠的他,其实他也很对得起我这个儿子了。但是,我永远忘不掉他是一个混蛋的事实。我不会原谅你,不会,为了我可怜的母亲。
完全空虚的肚子里填了些面,舒服了很多,精神一下子好起来了。
我又像之前一样开始奔腾,游走在这个落后而喧闹的镇子。可是,我还是不经意间向着伊雪理发店看上几眼,我看见她或在理发,或在摆弄着她的理发工具,或者又在弯腰扫地,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这几天,我就是随意地转来转去,不喝酒、不抽烟,也没去“红梅舞厅。”可是,我却在台球场看到了莉莉,莉莉在欢快地打着台球,接受石刚的指导。
石刚和莉莉都没有看我,我也不想去看他们,只是漫无目的地游。我也再没有去看向花花绿绿的女孩子的想法。
跛老六追上我,说找几个哥们去卧镇砸个场子,问我去不去,我说了句滚。
我的摩托车再次经过“伊雪理发店”,店门紧关着。
七
第二天,店门还是关着。
连续五天,伊雪都没有来。
到了第六天,一辆拖拉机停在了“伊雪理发店”门口,跳下三个男人,开了店门,就将店里的东西往拖拉机车身上搬。
我按捺不住,终于上去问一个秃头男人:“哥们,这是怎么个情况?”
秃头男人将一个椅子靠到车厢前角:“理发店不开了,今天来搬东西拉回去。”突然又看向我:“你问这干什么?”
“噢,一直在这里理发,觉得手艺挺好的,不开了也可惜。“我淡淡地说。
秃头嘿嘿一笑:“有啥可惜的?人家回家要享福去了。”说完转身就忘里面走。
我本想再问一下,却并没有追进去再问,开着摩托车就走了。
这几天,我一天比一天烦闷,一天比一天难受,也不去再骑摩托车,只是整天躺在床上,脑海里全是伊雪的脸。
“他妈的真成活祖宗了,我觉得我直接该把你供起来。“老头子在外面骂。
我不回他,仍是躺着。
又过了两天,我实在呆不住了。于是下了床,就往外走。
老头子提着玻璃刀:“哎,小子,这几天没下床,你突然这是要干嘛?”
“出去转转。”我随便回了他,就骑上摩托车,驶出菜市场,到了那个分岔路口,就朝着伊雪家的方向驰去。
我顺着小路驶进了这个荒僻安静却又房檐错落的村子。在一个门檐下,站着两个拉闲的中年妇女。
我骑到这两个妇女跟前,对着一个蓝褂子的妇女问道:“婶婶,你知道伊雪家在哪里吗?”
蓝褂子妇女看着我:“伊雪,哪个伊雪?”
我立刻道:“就是在南镇开理发店的那个伊雪。”
“噢,石伊雪啊。”她手指着身前的一条路道:“顺着这条路直走,走出去就是一个麦子场,麦子场右边第三家就是伊雪家了。”
我说:“谢谢婶婶。”
我刚走出去,就听见两个女人开始窃窃私语,我不管她们在说什么,只是顺着路走去。
我的车停在了一家大门紧闭的院子前,院子有些破,门环也有些生锈。我走到门处,扣动了两下门环,发出了砰砰两声并不怎么顺听的敲门声。
开门的是个看起来很凶的女人,约莫四十多岁。女人疑惑地看着我,冷冷地问:“你找谁?”
我慢慢问:“伊雪在家吗?”我看着她的凶恶的眼睛,立刻补了一句:“我是伊雪的朋友,是南镇的。”
女人呆立了半晌,终于回过头,喝道:“伊雪,出来一下,来了个人,说是你在南镇的朋友。”
我终于看到了这张让我思念了好多天的熟悉的脸,她先是一愣,然后才轻轻道:“快进来吧。”
我一走进来,女人就将门闩闩上。
在院子里,我从左面的偏房处听到了一个男人激烈的喘息声。我和伊雪进了上房,女人站在院子里。
“你先坐。”伊雪说,然后在旧木茶几下拿出一个小黑缸子,放到茶几上,提起水壶倒上了水,推向我:“喝水。”
我看了看伊雪,她的眼神又在躲闪,我坐到了木椅子上,并不想喝水。
女人在院子里喊:“伊雪,你出来一下。”
伊雪走了出去。然后就听到小声的说话声。我有些想探一下头看说的是什么,但并没有。我只是隐约听到女人似乎很生气,在埋怨伊雪。
不一会,伊雪就又进来:“你怎么找到这来了?”
“我打听到的。”我低着头看茶几的花纹。
但我能看到她坐到了椅子上。很久没有说话,我都不知道说什么。
“我要结婚了。”我在这一声中抬起了头,惊声道:“你要结婚了?”
“嗯,我和他很早就订了婚,那个理发店,就是他家给我开的,现在他从外面回来了,两家就打算把事办了。”
我终于收起了惊容,淡淡说道:“很好,祝你幸福。”
“谢谢。”她停顿了一下,又喃喃说:“我快要结婚了,你来找我,别人会说闲话的。我……”
她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再没有说。
我叹了一口气,掏出一支烟,点上:“我再不会来了,这你放心。”
“你留着吃顿饭吧,我去做。”她站了起来。
“他叫啥,是哪里的?我去找他。”我只觉得胸中很难受,于是说出这样一句话,语气一句比一句强烈。
“你个王八蛋,你混蛋。”一杯水自她的手里泼到我的头上、脸上。
女人冲进了房子,怒瞪着我。
水自头上流到我的脸上,又从我的脸上流到我的夹克里。
我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她的眼睛满是凶光,就和前次在歌厅一样。
“滚。”在她的吼叫声中,我站起来,走出去。在院子里,我听到了抽泣声,那是伊雪的声音。
我没有停下来,出了门,一路骑回了南镇。
“斌哥,你终于来了。”跛老六叼着烟,一瘸一拐向我跑来。
到他完全走过来,看见他脸上的愁容,我问:“怎么了?”
“哎,小伟昨晚喝醉,让人打了,头被打破了,现在躺在他的店里。”
“谁干的?”我问。
“就是卧镇的那个小黑蛋。”跛老六说。
“小黑蛋不是被你们打服了吗?怎么又找上来了?”我抽出一支烟,还没有点上,跛老六就递过来一支黑兰州,给我点着。
我将蓝兰州塞进裤兜,吐出一口烟。跛老六皱着眉道:“上次把那黑货教训得是挺惨,可是这黑货这次却单等着落单了下手,小伟就是喝醉后一个人走被小黑蛋他们打的。”
“妈的,干。”我把烟狠狠甩在地上:“让小伟躺着,你去叫人,准备好,晚上杀过去。”
“好的,斌哥。”跛老六笑着一瘸一拐半跑着出去。
夜晚,我们三辆摩托车,出了南镇,一路骑行,停到了一个小山头上面,小山头下面是一排红色的小房子。
我们将摩托放在山头上,拿着棍子手电筒,顺着小路,悄无声息地到了那一排排小房子前。跛老六和几个拿着棍子的还在商量。我回头小声问:“第几个房子?”
跛老六轻轻道:“第四个。”
我轻走到第四个房子,一脚踹出去,房门立被我踹开。屋里男人女人大惊的时候,我开了手电筒,窜到床头,将将那个男的揪了下来,几脚下去,男的已在地上哀声嘶叫。床上的女的吓的蜷缩在墙角,不敢说一句话,只是低声哭泣。
“小黑蛋,你想死吗?”我将小黑蛋揪了起来。
外面亮了起来,就开始了激烈的打斗声。
八
我一把揪着小黑蛋的头发,拖到外面,对着打斗的人喊道:“再不停下来,我弄死小黑蛋。”
打斗立即停下。揪着小黑蛋,我朝着眼前的一个大个子就是一脚,将他踢了个四脚朝天。
一个拿棍子的大胡子喝着:“都说不打了,你怎么还打?”
我揪着小黑蛋,拖出去的同时,一脚踢飞了大胡子手里的棍子,再起一脚也将他踢了个四脚朝天。
对着吓傻的人,我喝道:“还打不打了?”
没有人说话,我将小黑蛋揪起来,瞪着他:“服了没有?”
“服了。”小黑蛋喘息着说。我一拳打到小黑蛋的脸上,将他打倒在了地上,小黑蛋抱着脸嚎叫。我窜出去,喝道:“不怕死的走上来。”
没有人走上来,我又道:“再敢到南镇找不是,别怪我不客气。”我对跛老六招了招手:“撤。”
几个人跟在我的身后,我们就离开这小红房子,一路上山,到了山顶,我们哼着小曲,带着胜利回南镇。
“斌哥,你做我们老大吧,我们以后都跟你。”一个小伙子叫着。别的人也都应声说。
我笑了笑:“别,我不和你们参合,这次是跛老六叫我,我才来的,要不是你们六哥的面子,我才不来呢。”跛老六在我的身后只是笑。
我们到了南镇,直向着“红梅舞厅”驶去。
我们倒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摆满啤酒,吆喝着喝着啤酒,看着扭动的人群。
我看到了莉莉,她仍然那样放肆地扭动着,恰如那晚。但她不再看向我。她的身边是另一个人,石刚。
莉莉水蛇一样的腰肢缠绕着石刚,他们疯叫着、张扬着。
“居然跟个大叔一样的人在一起。”我说道。跛老六立刻给我递来一杯酒:“来,我们喝酒。”
不一会,莉莉就和石刚从人群中退了出来,石刚居然走向我们这边来,他笑着:“斌哥,喝的挺好啊?”
“还好。”我淡淡说。
“我们也算是认识的朋友,来,我敬斌哥一杯。”石刚端起了一杯啤酒,敬向我。
我本不想和石刚喝酒,但我还是举起了杯子。
莉莉突然走了过来,一把将石刚的杯子打在了地上,石刚一愣,莉莉就用手指头指向我:“你会有这样的朋友?”她带着疑惑的眼神看着石刚。
“这。”石刚显得很无奈。
“如果你有他这种猪一样的朋友,那只能说明你也是头猪。”莉莉笑着对石刚说。
我没有气得站起来,只是坐着,也没有生气,我犯不着因为一个疯女人而生气。
石刚被莉莉拉着走了出去,我又喝了好多酒。
跛老六看着倒在沙发上的我,说:“斌哥,我送你回去。”
红梅走了进来,对跛老六和别的几个人说:“你们回吧,让斌哥在我这呆着吧。”
跛老六一听,立道:“好的,梅姐,那我们走了。”又回头对我说:“斌哥,我们走了。”其他四个人也向我打招呼。
等这几个人走后,跳舞的人也都走完了。红梅坐到了我身旁,拿起了一瓶酒,举起就喝了半截,然后看向我:“还能不能再喝点?”
我坐了起来,笑着说:“能。”却并没有拿起瓶子,只是从兜里取出一支烟,刚放到嘴里,红梅就给我点着:“我看你还是别喝了,她举起瓶子又喝了一大口,又看向我:“我觉得你有些心事。”
“没有。”我拿过一个杯子,就倒了一杯,刚要喝,红梅就拦下了我:“你别再喝了。”
“没事。”举起杯子我就一口喝了下去。
红梅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你很像我以前的一个朋友。”
“是吗?你的朋友很多?”我问她。
“并不多,而且很少。”她轻轻地说。她又看向我:“你是不是很喜欢那个伊雪?”
“不是,我不喜欢她。”我喃喃地说。
“你骗不了我,我看事情很准的。”她又喝下一口酒,瓶子已变空,放下瓶子,她接着说:“她是个好姑娘,只是现在已经要成别人的老婆了,哎。”
我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你认识她?”
“不是很熟,只不过我就是从她们那个庄子出来的。”红梅轻轻地说。
“那么,和她要结婚的那个人怎么样?”我问。
“是一个包工头,听说挺能赚钱的,常年在外面,现在回来准备结婚。”她顿了顿,又去过一瓶酒,起开,喝了一口,她的脸变得微红,整个人变得激动了许多:“其实也挺好,找个有钱的,人家日子也好过,像你,你能养活得了人家吗?”
我没有说话,她又说:“其实你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也该出去闯一闯了。”
“再看吧。”我叹息着说。
“你还年轻,还有个奔头,像我,已经就这样了。”她又喝下一口酒,长长叹息一声:“我他妈这辈子算是完了。”
“梅姐,你别这样说。”我看着红梅,安慰她。却突然一阵晕眩,我看到了她胸前的一团火焰……
“梅姐,这是,我……”我看着同时躺在床上的我和红梅,一时不知所措。
“行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怕我要你负责啊?”红梅躺着抽烟。
我哎了一声,终于道:“给我也给一支。”
她递给我烟,并为我点着。笑着道:“一会收拾一下早点回去吧,你家老头子也挺不容易的。”
“他不容易?活该,累死他才好。”我狠声说。
“我不知道你和你爸之间到底有什么,但他总是你的亲爸,你说呢?”红梅看着我说。
我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突然伸出手,搂住了她:“梅姐。”像个孩子一样在她的怀里哭了起来。
我从红梅舞厅出来,天微亮。到店里,店门紧闭,我开了门,却见老头子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突然涌上了一种从没有过的心酸。可是,很快这感觉就没有了,想把他扶到屋子里的想法也同时消失了。
九
我进了隔间,就躺在了床上。等我再睁开眼,就听见了外面的下雨声,雨声极大,再看窗子,一股股水从玻璃下往下流。
我走出隔间,没看见老头子,屋里却发出他的打鼾声:这老东西,今天老天爷倒给你放了假。“
我轻轻推开门,大街上空无一人,漫天大雨倾泻而下,一股水流直往店里扑,我赶紧关上了门。
我倒了一杯水,喝了下去,然后就回到了隔间,倒头又睡。刚要睡着的时候,我隐约听见似乎有人在敲门,仔细听了听,的确是敲门声。我下了床,走到外面,上前一开门,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人居然是伊雪,她穿着一件单薄的衣服,面色苍白,浑身是水,肩上背着一个蓝布包。
我惊声叫:“伊雪。”伊雪扑到了我的怀里,她的身上冰得吓人,一双手抓住我的手,直给我身体注入一股寒流。在我的怀里,她的身体颤动着。
伊雪裹着我的被子,蜷缩在墙角,颤抖着。
我看着她失神的眼睛:“伊雪,你怎么,你是跑出来的?”
她颤抖着,哭了出来:“你带我走吧,我们去外面,好吗?”
我定了定神:“好。”我看到她的脸变得很红,走上前去,摸向她的额头,一阵滚烫。在这大雨中跑了那么久,怎么能不感冒呢。
她吃了我拿过来的药,在我的安慰下躺下,却紧紧抓着我的手:“别走。”
“我不走。”我静静地站着,终于,她睡着了。
雨停了的时候,老头子也起来了。当他看到我隔间里躺着的伊雪,惊道:“你,哪来的女人?你,你怎么把女人往家里带?”
“你别管。”我冷冷说。
“行啊你,行,我不管,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他冷笑着。
“做饭的时候加一个人的饭。”我说。
“呵呵,呵呵。”他笑着走了出去。
快到中午的时候,伊雪醒来了,我摸了摸她的额头,烧退了很多。
她穿着她包里取出来的衣服,看见老头子后显得很难堪。老头子也没有给伊雪脸色,只是去做饭。
老头子递给我两碗饭,并指着右手的说:“这个是新碗,不要弄混了。”却又道:“长得倒还不错,不过怎么觉得很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就你事多。”我转身就走。
伊雪低着头将一碗饭吃完,等我放了碗再回来,她脸上又带上了笑容,但这笑容显然并不能说明她真的开心。她看了看窗外:“天晴了,我也该回去了。”
“伊雪……”我看向她。
“我妈一定急死了,后天我就要结婚了,我再不回去,我妈真的会疯的,她也就没脸见人了。”
“可是你呢?”我问着。
“他对我挺好的,我也不能再胡思乱想。”她又看向我:“我们认识过,不是吗?”
“也许。”我淡淡地说。
下午时候,伊雪终于走了,我知道她下定了决心。但其实她没下定决心,我也没有勇气留下她。正如红梅所说,我拿什么养活她呢?
我看着她走过分岔路口,就已经知道,我们也许再也不会见面,而雨中重逢,算是她给我的最后道别。
晚上,我睡的迷迷糊糊时,就被人拖下了床,没反应过来,身上就挨了几拳几脚,然后,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就架到了我的脖子上。我看到了一个满脸横肉的恶毒的脸,这个人用刀顶着我的脖子,笑着道:“听说你不怕死是吗?告诉你,我也不怕死,你杀没杀过人我不知道,我是真的杀过人。”
看着这个人的眼睛,我是真的信了他杀过人。然后我就看到了石刚,他笑着:“斌哥,别来无恙啊?”
我没有说话,自从他和莉莉好上,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老头子突然冲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切成三角形的玻璃,吼道:“你们要干什么?”
满脸横肉的人只看了老头子一眼,轻轻说道:“老头,你有种就过来,我会将你儿子的喉咙戳透。”
老头子怔在了地上,突道:“你们想要怎么样?”
石刚笑了笑:“怎么样?你儿子伤害了莉莉,你说该怎么办?”
老头子怔了一下,突然说道:“好。”只见他右手举起玻璃,朝着自己的左手挥了下去,血,然后惨叫,老头子倒在了地上,我哭出了声音。石刚和满脸横肉的人脸色变了。
老头子痛苦地呻吟,对着石刚和这个人:“这样行了吗?”
“走。”石刚说完就走,刀子从我的脖子移开。
我立刻站起来,慌张中找到了纱布,将老头子的手缠了起来,地上是一根断指。
我带老头子去诊所做了包扎,拿着诊所给的药,回到店里,老头子连续躺了五天。
第六天,他的疼痛少了很多。他躺在椅子上,看着我:“南镇你是再不能呆了,出去闯一闯吧,到时候了,我总有老的时候。”
我低着头,默不作声。
十
“爸爸,我们真要回老家去吗?”儿子眨着他的明亮调皮的眼睛问我。
“对呀,那你想不想去老家呀?“我笑着问,摸着他的小脑袋。
“老家有什么好玩的呀?“儿子问。
“老家,好玩的,我想想啊,老家有紫荆山、广场,还有游龙山。“
“紫荆山有泰山高吗?广场有天安门广场大吗?“儿子接着问。
“那都没有。“我笑着。
“那有什么意思?“儿子耷拉着脑袋。
我扶起儿子的脸:“但是老家有爷爷呀。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见过爷爷?”
“好啊,回老家看爷爷去呀。“儿子欢快地跑了出去。
妻子笑着走了过来:“看把儿子乐的。”
我站了起来,叹息一声:“确实该到回去的时候了,这七年里,我总共就回去了三回。”
“这次回一趟老家,直接把爸接上来吧。“妻子说。
我笑着说:“我也想啊,可是爸一心要在老家呆着,怎么说都不肯。哎,老年人就这样。”
我开着汽车在公路上奔驰,儿子兴奋地唱着歌,突然就又讲一个笑话,直将妻子逗得哈哈大笑。
汽车终于开进了南镇,七年里,南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脏乱差的街道变得极其整齐。低矮的小房子变成了高楼。街道上的交通工具从以前的自行车、摩托车、三轮车变成了汽车。休息场变成了老少年文化广场。治安变得极奇的好,文明已完全取代了当年的落后。
我将内心的激动压了下去,将汽车开出了南镇,直驶向我长大的那个村庄。
我带着妻子、拖着儿子,跨进了修葺得崭新的挑檐院子,轻轻叫了一声:“爸。”一个苍老的老头子从上房走了出来,脸上的肉跳动着:“兔崽子,你可算回来了。”
儿子直奔上去:“爷爷。”老头子一把将儿子抱到怀里,一口亲到儿子光滑的脸上:“我的乖孙子啊。”
儿子突然挣开了老头子,尖叫着道:“爷爷的脸真渣,渣得我好疼呀。”我们都大笑了起来。
老头子无论如何不让妻子下厨,我们只能乖乖地坐在房里,儿子将他的玩具丢到一边,爱不舍手地玩弄着老头子的旱烟斗。
妻子和儿子对老头子的长面赞不绝口,老头子乐得呵呵笑着。
儿子贼溜溜的眼睛突然看向老头子的左手:“爷爷,你怎么缺一根手指头?”
老头子哈哈一笑,刚将手指头指向我,我给老头子使了一个眼色,老头子立道:“噢,那是被玻璃划的。”
下午时候,我走出院子,在杂货房里,看着去年在县城买的摩托,我蠢蠢欲动。老头子看着我:“又想骑了?”我轻轻说:“我骑着到镇子去看看。”
“现在谁还骑这玩意?也就你,去转转也好,去吧。“老头子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将摩托车推出门。老头子和妻子安抚了好久才稳住了一心要跟我去的儿子。
我一路开出去,顺着如今的柏油大道,向着南镇而去。路上俱是汽车,只有我这一辆摩托。
摩托车驶进南镇,我的心情变得复杂了起来。
再没有台球场,也再看不到石刚。
休息场变成了“老少年文化广场”,跛老六去了哪里?
再没有“红梅舞厅”,再不会看到莉莉扭动的腰肢。
红梅,那个解开我的心结的女人,又在哪里呢?
但我终还是将记忆停在了那个我曾长期停留的理发馆,我凭着记忆找到了那个位置,却只是眼前的高楼,再没有当年的一丝影子。
我并没有甘心,摩托又停到了当年的分岔路口,却也不是当年的模样,这里已已成了一块平地,去那个庄子的路改成了另一条。我突然在想,当年出现的分岔路口,就已经将我和伊雪分在了两个世界,注定了不会走到一起。
我仍不罢休,继续去寻找那个刻骨铭心的回忆。山头还在,我的内心开始翻滚激荡。
山脚下,让我想起了当年打退黄毛的豪情。但最让我刻骨铭心的,还是载着伊雪在这里的回忆。我多希望,上山的路还在,可以到山腰,去感受当年那个女子的炽热,和那火辣辣的一个耳光。
我为什么忘不了那个叫伊雪的女子?并不是和她在烈火里感受到的颤抖的身体,只因为那倾盆大雨下她失神无助的眼睛、一脸惨白的哀痛和那浑身湿透的模样。我有时候在想,如果我将填满我一半内心的真实告诉我的妻子,她会怎么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属于我一个人的秘密,我爱我的妻子,更爱我的孩子,而伊雪,正是我所希冀下的感情的一个影子,,它存在,也不存在,我却足够欣慰。
我终于又将摩托车驶向县城,我要再找寻一下她的影子,这是我最彻底的一次寻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