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 | 尘寰劫·绮梦【1】

月夕花朝，绮梦终散。

——题记

月光清皎之夜，宫阙内灯火辉煌。

青云殿中，君王楚愉正与妍妃恣欢妍对饮，佳酿舞女源源入殿，丝竹之音恍若可及九霄。

廊外侍女们守候已久，渐生幽怨。

“月月笙歌如此，听闻朝野非议，君主却不管不顾。”

“君主宠爱妍妃，妍妃又太不省事。恃宠骄纵，肆意妄为。”

“听闻君主从前与王后情笃，如今王后抱病已久，君主亦不过尔尔，只顾专宠妍妃。”

“想想王后的确可怜……”

议论声渐渐消失，被笙歌婉转覆尽。

穆瑜国立国百载，历代国君无不勤勉兢业，今君本亦如此，然洎恣欢妍入宫被封为妍妃，王宫每逢满月之夜，歌舞通宵达旦，渐渐王宫内外皆知君主为博妍妃欢笑特意作此娱戏，不免忧虑感慨，奈何君主与妍妃毫无止息之意。

妍妃之父恣越本为小吏，偶获先帝垂青，赐婚权臣萧殷庶女萧云，拔擢为户部官员。恣越擅长逢迎又野心勃勃，见女儿恣欢妍颇具姿色，新帝即位连忙送入王宫，获封妍妃，宠逾诸宫。恣越又连升官阶，被君王调入宫务署，钦封侍裳大夫，可入朝觐见。君王犹嫌不足，累赐殊荣，格外优待，纵朝野非议亦无止意。

恣欢妍性情张扬跋扈，倚恃君主恩宠愈加无所顾忌，宫中尽皆侧目，无不与之龃龉，唯独王后宫中与之毫无交集，由于守卫森严，妍妃无从介入。

青云殿内歌舞叠复数重，君王楚愉颇觉乏味，忽闻侍者近前：“启禀君主，新募医者已入王廷。不知君主何日召见？”

妍妃获宠即告知君王洎幼罹患心痛之症，病势蹊跷，寻常无异，若生怨怒辄心痛不已，任凭名医诊治皆不见效。君王闻知愈加怜惜，每每从不拂逆其意，又为此广募医者，诏曰能治愈妍妃怪疾者赏赐万金，入御医署，敕封“杏林圣手”。从此四方慕名入王宫医士络绎如云。

恣欢妍对医士入宫习以为常，只懒懒道：“不知又是什么江湖郎中，妄图借此混迹功名。”

楚愉不以为忤，轻抚红颜：“欢妍何知无良医？”

恣欢妍娇柔道：“妾为疾所累数年，唯独侍奉君主旁侧病止。妾以为君主远胜良医。”

楚愉语若宽慰：“朕与你常伴，更望欢妍痼疾早愈。”

恣欢妍方露笑靥：“君主挂念，妾为君主继续寻医诊疗。”

楚愉遂令侍臣带医者入医苑待诏。

恣欢妍忽尔想起：“启禀君主，家慈前日传书提及妾入宫已久，家慈日夜思念，渴望入宫探视，不知君主可允？”

楚愉知其常与王后暗争，见王后之母入宫侍疾照拂，亦想接其母入宫，遂允：“当然。朕今日即派侍从去府邸接应。”

恣欢妍欢悦拜谢。

夜色将尽，笙歌散去，楚愉离开青云殿，见空际星云隐透微白，无端泛掠思念。

黎明拂晓，煦日光芒明耀空际。

清辉殿内，万籁宁寂，仅余药香。

侍女莜儿近前：“早膳已备，药亦煎妥，请娘娘用膳服药。”

王后怀悅取勺，病中体虚羸弱仍不忘问：“母亲可用过早膳了？”

侍女荺儿轻声回禀：“夫人昨夜翻阅医书劳累，想必此刻还睡着。”

怀悅再度伤感：“又令母亲为我劳累。”

莜儿劝慰：“娘娘宽心，芙儿与蔓儿将尽心照顾夫人。”

怀悅服药，夜晚梦境萦心，恍若年幼，却又无法清晰回忆，不觉黯然失神。

荺儿关怀道：“娘娘可又梦见什么？”

怀悅微微摇首：“君王昨日可传信？”

荺儿回禀：“君主问娘娘病情如何，用度可觉舒心。”

怀悅泛掠失落：“照常回复即是。”

莜儿劝慰道：“娘娘宽心。君主与娘娘青梅竹马，纵然不能每日见面，情谊断不能减。”

怀悅思及前日偶闻传言，心间终然郁郁。

药膳进罢，荺儿令其他侍女仆妇撤去碗碟。

莜儿道：“娘娘勿需为传言烦扰。”又稍觉追悔——前日劝王后去花苑散心，却听到流言称中宫数奇，如荧惑乱象，与君主紫薇命格冲撞，故致病弱。如此冲克，君主或言行悖乱或抱恙生疾。如今正映照君主纵容妍妃。

那日散朝，王族恒爵楚焕年少，当面责问怀悅之父怀英为何不劝谏君王接女儿回府，却纵夫人入宫，助长荧惑冲撞紫薇。

“启禀娘娘，”莜儿近前传话，“君主传信，傍晚新募医士觐见访脉，请娘娘预备。”

怀悅微微颔首：“转告君主，我已知晓。”

荺儿忙道：“君主挂念娘娘，不仅御医每日替娘娘诊治，还常募四方杏林替娘娘诊脉。”

怀悅仍觉伤感：“只可惜我不争气，病症从未见愈。”

荺儿道：“娘娘莫忧，总能见愈。”

怀悦望向窗外，绮霞漫空，不由忆及往昔。

初见楚愉前夕，尝作绮梦。梦中乘云游霞，九霄宫阙中忽见神君，玉树临风，恍若故人。待梦醒，侍女告知此梦为良缘吉兆。

洎逢楚愉，相识相知，情谊笃洽，联姻结缡，全如梦谶。然楚愉即位为君怀悦却陡生怪疾，日渐虚弱，遍寻良医莫知病症缘何。

绮梦固然绚丽，奈何如今风波频现，几乎不知所措。

通禀之音打断思绪，回首见楚愉步入殿中。

怀悦迎近，如常见礼。

楚愉扶住：“医士入宫，已令其今夕替你诊脉，可觉合适？”

怀悦颔首：“全凭君主之意。”

共坐窗前，楚愉泛掠感慨：“昔年初见，你告知我霞光梦境，总觉你是神女临凡。”

“我亦以为你是九霄神君。”怀悦莞尔忆及往事，旋即神情又生黯然。

楚愉察觉：“你似乎不高兴。”

怀悦道：“听闻朝野非议‘荧惑离乱’之事。”

楚愉心间忧虑，忙道：“勿信传言。”

怀悦沉默，隐忧不减。

楚愉携手道：“流言诡谲，我将查明宁息。你只管宽心，早日疾愈。”

怀悦颔首。荺儿近前奉茶：“启禀君主，夜霖侍卫殿外求见。”

楚愉令近侍秘寻查访，知已获消息，叮嘱侍女仔细照料王后，遂离开清辉殿。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