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螺姑娘》的故事不知道你们读过没?我小时候非常喜欢这个故事:
一个种田的农夫,无父无母,无妻无子,每天下地干活,回家睡觉,粗茶淡饭,日子简单清贫。有一天,他在田边河沟洗脚,发现一个大田螺,五彩晶莹,不同寻常。他越看越爱,就捡回家养在水缸里。第二天他照常出门干活儿,晚上回家时却发现一向冷锅凉灶的厨房,有热饭热菜等着他,虽然只是米饭青菜,却异常可口。农夫吃完饭菜,出门询问邻居,是谁好心给他送饭,却无一人知晓。
接连三日, 农夫回家都有饭菜等他,而且一日比一日丰盛,第二天是油煎豆腐,第三天居然有腊肉和烧酒!
农夫酒足饭饱之余,满心蹊跷。后一日便提早收工,躲在屋外,想看是谁如此好心。及至傍晚,只见水缸里一道五彩霞光腾起,从那大螺蛳里出来一位美貌女子,开始烧火做饭。一应菜蔬,都在她手中凭空而出。
原来他捡回一个田螺仙子!
故事的结尾,当然是田螺姑娘嫁给了农夫,两人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小时候的我,对这个故事充满向往,好希望也能捡到一个神奇的田螺,为我变出想要的东西。
后来我长大了,知道这一类的民间故事,不过是普通老百姓的一种美好愿望,或者说难听点,是一些屌丝文人的意淫。董永遇到七仙女,聊斋的穷书生等来了狐狸精,个个又送钱又送色,还死心塌地。诸如此类的情节,后来逐渐演变成如今的霸道总裁文,或者玛丽苏剧,其实都是缺乏逻辑、经不起推敲。
然后昨天我读到汪曾祺改写的《螺蛳姑娘》,推荐者说是“无语凝噎版”,还真是!
从甜蜜美妙的童话,到结局凄惨的悲剧,中间只是隔了一两年的时间而已。因为汪曾祺在“公主和王子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之后”,还有后续报道,这就有点尴尬了。
毕竟,结婚后要过日子、生孩子,这也真得就是现实。
前面的情节都一样,汪曾祺之作的精彩之处从田螺姑娘生完孩子开始。
【 一年之后,螺蛳姑娘,产生一子,眉目酷肖母亲,聪慧异常。一家和美,幸福温馨,如同蜜罐。
唯此男人,初得温饱,不免骄惰。对待螺蛳姑娘,无复曩时敬重,稍生侮慢之心。有时入门放锄,大声喝唤:“打水洗脚!”凡百家务,垂手不管。唯知戏弄孩儿,打火吸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俨然是一大爷。螺蛳姑娘,性情温淑,并不介意。
一日,此种田人,忽然想起,昔年螺壳,今尚在否?探身取视,晶莹如昔。遂以逗弄婴儿,以箸击壳而歌:
“丁丁丁,你妈是个螺蛳精!
橐橐橐,这是你妈的螺蛳壳!”
彼时螺蛳姑娘,方在炝锅炒菜,闻此歌声,怫然不悦,抢步入房,夺过螺壳,纵身跳入。倏忽之间,已无踪影。此种田人,悔恨无极。抱儿出门,四面呼喊。山风忽忽,流水潺潺,茫茫大野,迄无应声。
此种田人,既失娇妻,无心作务,田园荒芜,日渐穷困。神情呆滞,面色苍黑。人失所爱,易于速老。】
无语凝噎。对这两夫妻说句“活该”好像太残忍了,毕竟现实生活中,这样的事情也是很多的。因为人性大抵如此,得不到时渴望,得到了便觉寻常(娶个天仙也不过如此),温柔的一直退让,被爱的越发嚣张。
最关键的是,还生了孩子。孩子,绝对是让所有仙女堕入凡尘万劫不复的利器。你看白娘子吧,看织女吧,都是思凡下界享受了几天爱情的甘美,然后就陷入了无穷无尽的痛苦之中。田螺姑娘的好处是她的螺壳还在,所以她还有个退路,她跑了。
圣诞节的晚上,儿子发烧,第一次挂了急诊,在医院折腾到两点,看着那么多的爸爸妈妈熬在医院,有的还牵着大的抱着小的。我就跟老公感叹“人是有多么想不开,一个人过日子挺好的,非得找个人结婚;结了婚两个人过日子也挺好的,非得生个崽;更有想不通的,还生了好几个!这大半夜的,不在家睡觉!”固然是一时的牢骚,但是,谁说不是心里话呢!
如果重来,家庭生活的热闹幸福,和单身的自由自在,你选哪个?我真得好好考虑。
婚前,谁还没当过几天无忧无虑的小仙女啊!虽然不能妙手变出饭菜变出钱财,但浪漫温馨的日子还是可以信手掂来。慢慢的,生活就变成了一地鸡毛,无处可逃。
每个女人都该保留自己的螺壳。也许是一份安身立命的工作,也许是一个安放灵魂的爱好,也许是一段独处的时间……总之,不要完全交出自我,不要放弃那一点点的少女梦。
而男人呢,也许你并不是一穷二白的农夫,也许你娶的也并不是什么仙女,但是,无论怎样,她是你选定的伴侣。即使荷尔蒙已不如初见时那样旺盛的分泌,也请看到她的付出,尊重她,爱护她,分担她精神上和体力上的负担。否则,“人失所爱,易于速老”,你也不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