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自己的英雄未尝不是一种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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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丁然曾有过很多宏伟的梦想,他很小的时候每天和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们一块早起,健身跑步,他想成为中国第一个阿姆斯特朗,可是,仅仅坚持一年,他的宏伟梦想杨利伟提前帮他实现了。于是,丁然的努力方向又调整成为国内第一个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他每天课后都要翻阅文学期刊杂志,每周末都去新华书店蹲守两整天认真阅读世界经典之作,结果,觊觎已久的诺贝尔奖项后来还是不得不让给了一个叫莫言的老人。

别人调侃他,丁然咧嘴笑:“人生嘛,可以慢慢来,当不了第一,可以退而求其次学学王浩嘛!”

丁然上了高中,情窦初开,迷恋上了班级的一个女同学,也正式将这几年读的书派上了用场,怎奈功力有限,只好走短平快路线写诗歌,写了半年,就完成了一本自选诗歌集,又找了家印刷社将诗歌用铅字打印了出来,亲手将诗集送到任课的语文老师手里,请他来品鉴下他的诗歌造诣。彼时的这位语文老师已经是市作协的理事,在他眼无疑是文坛响当当的大人物。

两天后,丁然跑去问语文老师,“我这本诗集的文学造诣在您的学生诗歌作品中排名第几?”语文老师和着拍子摇摇头,爽利地告诉他,第四。丁然有点气短,直接问排名第三的是谁,语文老师回答他是同班的小敏。

(二)


哦,小敏,丁然听了不服,去找小敏理论,两个人从口吐莲花到口舌生津,大战了一中午,胜负未分,只好择日再战。起初两个人每天选择不同的意象来对诗,与其说是比才气,不如说是比思维敏捷。互有胜负,渐渐的,江郎才尽,两个人只会做对称诗歌了。何谓对称,便如“你是风儿,我是沙”抑或“我是十全武功乾隆帝,你是大明湖畔夏雨荷”。

两个人在诗情画意中不小心恋爱了,恋爱的标志就是牵手,在第一次牵手仪式上,丁然问小敏:“你长的那么迟钝,我是你的第一个男朋友吧?”小敏用另一只手敲了敲他的脑门说:“是你迟钝吧,大叔,你是我第四个男朋友了好不好?”丁然叹了口气:“行,看来我真是跟四有缘!”

天气很好的某一天,小敏给丁然叫到了走廊的窗台边,她双肘支着下巴望向远方:“我突然想念五月天了。”

丁然说:“现在不是六月吗,五月不是刚刚过完。”

小敏说:“我想我又初恋了。”

丁然挺开心:“跟我吗?”

小敏笑:“是!那个男孩,他像你诗歌里写的那样美好!”

丁然懵了:“那他就是不如我了。”

小敏认真地说:“没错,他诗歌写的不如你,但是你本人和你的诗歌不一样啊!”

丁然莫名其妙地失恋了,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十字军东征失败。

丁然有时候心血来潮,有一次和同学比谁能先吃完饭,他已经很快第一了,可是想起奶奶的教导,剩饭将来娶媳妇会脸上生麻子。他可希望将来媳妇一脸无瑕,告诉自己一个米粒都不准剩,结果其他同学吃到一半就不吃了,丁然吃饭比赛也成了倒数第一。

丁然相信人定胜天,又将注意力转移到学习上来,早起晚睡很刻苦,但每次考试成绩却总是排不进年级前三,同学都笑话说丁然身上有名次诅咒,但丁然也不过心平气和笑笑,最终,他上了一所名牌大学,主修历史专业。

(三)


大学伊始,时间上比较充裕,丁然自己钻研,突然心生一个奇怪的想法,将中国的现有成语都用年代排列好顺序,再进行下逻辑梳理,会非常有趣,于是,他便实际整理出来一些,交给了他的大学导师,看是否能成功申报系研究选题,结果被大学导师一眼就给Pass掉了,理由很充分,中国那么多个存世成语,你整理得过来么。

丁然也没太在意老师的否定,热情洋溢地活跃在学校的各大社团了,尤其是书画协会。当时协会里流行创意点画,丁然一连几个月痴迷上了画点画,每天课余时间都耗在协会的画室里,用中性笔有节奏对点击着宣纸,一幅接着一幅的点画被他贴在了画室或是自己宿舍的墙壁上,时间久了,画点画已经成为了一种寄托。

恰好学期末全省各高校进行创意点画比赛,校团委要从书画协会选几幅优秀作品,代表学校参加。协会会长积极动员,丁然自告奋勇报了名,用了整整两个星期的时间,用心创作了一幅100x120的点画《飞蛾扑火》。到了上交画作的那一天,丁然去画室去取画,可是这幅画却不翼而飞,丁然猜想莫不是是学校打扫卫生的阿姨不小心给收拾走了,可是询问之后依然没有任何结果,他只好跟协会会长歉然道,不能参与大赛了,协会会长彭山很哥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说,下次参与也未尝不可。

几个月后,丁然下课偶然穿过艺术系的长廊,来到玻璃展厅,突然看到展厅的一幅画似曾相识,走近前定睛一看,居然是自己曾经创作的那幅点画《飞蛾扑火》,可是让他迷惑的是画作的作者署名更是熟悉,居然是彭山。他气得血向上涌,一个转身,正好撞到了后面正走上前来的女孩身上,冤家路窄,女孩旁边的正是彭山,彭山刚要发作,却硬是把英雄救美的声讨咽到了喉咙里。“呀,是你啊!丁然,好久不见你了!”

“是,从《飞蛾扑火》丢了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了!”丁然沉着脸说完,拂袖而去。

(四)


一星期后,女孩风尘仆仆地从图书馆翻出了丁然,走上前递给他一支棒棒糖,她只说了一句话:“接了我的糖,以后就是我的人了。”原来,女孩早已经喜欢上了丁然的那幅点画,只不过是彭山一直在欺骗她说是《飞蛾扑火》是他的作品,可叹美术系高材生彭山擅长的是油画,怎奈他喜欢的女孩偏偏喜欢创意点画。

第一次接吻的时候,女孩突然停下来问丁然:“你想不想知道,你是我的几任男朋友?”

丁然坚定的说:“不想知道,也不需要。”

两个人一起考取了研究生,读研二的时候,丁然终于写出了人生中的第一篇长篇小说《无名英雄》,小说在网络上连载一半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后来小说又成功参选了该网站年度最佳小说的评选,按照评选活动规则,第一名不但可以获得上万元的奖金,作品还会获得被包装出版的机会,作品顺利通过初选后,决赛将以网络不记名投票形式遴选出最佳人气奖。

起初,丁然和女孩只动员了班级的同学上网投票,可是票数实在是少的可怜,女孩心生妙计,去印制了宣传单,宣传单上是赫然醒目的标题“梦想难能,实现可贵!只因我们热爱过!”,下面标注了网站的名字以及丁然的作品名字和ID,女孩还叫来了同寝室的几个闺蜜,在学生午休下课的时候发放投票宣传单,美女的影响力是超群的,丁然作品的票数一下子提高了几千票,跃居第三。女孩还是不甘心,带着一群闺蜜继续作战,并转战周边的大学,到比赛结束后的前一天,《无名英雄》的票数竟然跃居全网第一,足足增加了两万多票。

丁然用力抱紧女孩,他们似乎已经看到梦想招手的情境,这也将是丁然生命里第一次摘得冠军桂冠。丁然激动地背着女孩在操场上跑个不停。

只是,第二天早起,原来第二名女作家的作品,一夜间比丁然的作品票数超出几万张,尽管后来被其他作者举报说第一名横空刷票,但网站的奖项还是按照规则颁给了那个女作家,丁然出书的希望破灭了。笨拙的人永远不会相信,人力究竟有限,票数也是可以机器造假的。

(五)


还来不及用力拥抱一下大学,丁然就研究生毕业了,原本打算留校的他,才发现他所在的大学老师只收博士后了,就连博物馆都只要博士生当研究员了,世界变化太快了,迅疾得让人跟不上步伐。丁然为了两个人的生计,只好去一家出版社应聘了一个叫新媒体内容总编的职位,他发现自己这次转运了,他的工作职能再也没人跟他争抢去做,谁能想到听起来这么高大上的职位,竟然是一个公众号的小编,每天除了要负责生产加工文字内容,还有负责合作伙伴软文的制造和敲定,甚至要兼任美工的职责。

当然,即便辛苦,丁然还是做得很认真,甚至于在关乎第三方平台内容同步的问题上,他都要选择手动而非自动,只为了增加系统推荐的权重和阅读量。不负其心,在一个瞩目的app媒体资讯平台上,丁然成功地创作了好几篇百万阅读的火爆文章。虽然只是被领导口头嘉奖,但是能够创作出读者喜欢的文章,能够追逐自己的爱好,丁然觉得无比满足。没有一种长久的坚持,不是源于无匹的热爱。

他仍然坚持写作,写曾经那个关于成语排列的奇特想法,写中国古典历史,现代八卦,写一切他兴趣所及,而当年那个靠刷数据上位攫取上万人民币的女作家,早已经在这条道路上不知去向。或许,这就是笨拙的人不紧不慢的生长方式。

(六)


2016年,1月1日,丁然和女孩终于修成正果,他的女孩有个好听的名字,叫芊芊。

丁然在《无名英雄》里写过一段话送给未来的小丁然:

“如果,在这个世界上,

我注定当不了第一,

也跑不过第二,

我是不是,

很快便会被人们遗忘;

过去的时光,这么短,又那么长,

我曾经无数次的为之惆怅,

是谁说,

就算零落成泥碾作尘,

也有可能都嗅不到花的芬芳。

我想,即便注定成不了伟岸,

我依然会坚持自己的航向。

狂风骤雨,浑然不怕,

做自己的英雄未尝不是一种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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