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我以为那是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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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世界起雾了

一、

2009年的冬天,寒气来的很早,北方的天说变就变。

那是我们刚入学的第三个月,夜里来了风,早晨我们去上课的时候,地上落了一层雪。

这个冬天来的很早,有点让人猝不及防。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早晨,为了赶上美女英语老师的课,我和水常(一个舍友)他们起了个大早,简单吃了点饭,就朝教学楼跑,结果教学楼被封了。

楼下,赫然停了一辆警车,楼梯口拉起了警戒线。

“有人跳楼了!警察来了”,班里其他同学说。

“据说是个女生,有鼻炎,她们宿舍的人都不理她。她家里人也不理她了”,又是一阵嘈杂,人群里窃窃私语。

在楼下不远处的灌木丛里,覆着一片蓝色的绒布,雪下的很大,渐渐遮住了死者的容貌。

“她是文学院的,哎,这么经不起打击,要是换作我,我对她们爱答不理,照样好好活着,跳楼,哼,太自私啦”,教学楼的楼梯口聚集了黑压压一片人,大家并不着急,相互闲谈,好像在看一场热闹。

反倒是清洁工大妈走过来,把人群里扔下的垃圾扫进簸箕,叹气着自言自语:这孩子真可怜。

雪越下越大,飘落在整个校园里,白茫茫一片。

八点刚过,封锁解除,一切又恢复正常的样子。

后来,我听说这位同学是因为患了抑郁症,从教学楼那一跳,不过是积淤很久的解脱。

二、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自杀,第一次听说抑郁症。

起初,我也不解:不就是被人排挤,不就是得了个鼻炎,不就是父母不关心吗?我们为什么要这样轻视自己的生命。

直到后来,我的一位大学同学也死了。

我不再以我的世界来理解别人的世界,在没有理解别人的世界时,尽量不去评价。

同样是去年的冬天,雪还没有来,风也轻柔,天空高远,轻盈的云朵尚在天空飘荡。

我的一位大学好友在朋友圈发了一张照片,配文说:还记得在大学和你一起挥洒过汗水的操场,还记得在学生会一起奋斗的日日夜夜,而现在的你,却离开了这个世界。

当我翻到这张照片时,心中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柔软的部分在黑夜里铺展开来。

我也清楚的记得,这是我们一起经过大学时光的同学,年纪轻轻,二十九岁,突发脑梗,轻度抑郁。好像昨天还是一个鲜活的生命,今天他却在世界的另一端凝眸。

我感受到了时间的力量,在二十几岁以前,大家都没什么两样,随着年长,却发现时间摧枯拉朽的裹挟着我,在这个世界里摸爬滚打。

不免想起了七年前,那个从教学八楼一跃而下的女生,不免心生同情。

他们两个人,就这样离开了这个世界。

起初我也不理解这位同学,他当时在学生会的颐指气使,让我们干这,又让我们干那,直到有一天路过操场边上的小路,冒着大雨去教学楼,看见他撑着一把伞,给一位校园的清洁工大叔挡雨。

我总以为他也就是那么个人,自私自利,如今他死了。我却觉得原来任何一个生命,在诞生和死亡之间不过是尘世间飘荡的草芥,一切都可以原谅。

三、

“大概是在前年初曾到医院检查,医生诊断说我患有抑郁症与焦虑症,其中焦虑症较为严重。

其实去看医生是我自己经过了很长时间的心理挣扎才决定的,我先跟母亲提过,一开始母亲只是认为我在无理取闹。当时的心理状态非常差,我觉得自己在这样持续下去很可怕。”

小南喃喃自语,望着天花板,神情呆滞,这是我第一次听她讲述,抑郁症的感受。

“我一直坚持要去医院,母亲带我去过一次,很不巧那天心理科医生没有上班,而且碰到了熟人,在母亲看来,带女儿看心理科是件不光彩的事情,回家后很生气的跟我大吵一架。我感觉整个世界没有什么意思了。”

“你也想活下去,对吗?”,我轻声问她。

“嗯”,她说。

在没有认识她之前,对于抑郁症,对我来说完全是一个陌生的概念,我以为那是很小的事情,不过是情绪低落,生活中有难么多吸引人的事情,怎么能这样堕落呢?

从小南的讲述里,我开始试着理解身患抑郁的人,才知道这是一种病,不是什么堕落与不努力,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帮助她。

她说:“其实我一直是想脱离抑郁症的,自医院以后,我明白靠外界的治疗是不可能了,所以我这两年一直在努力调整自己。

在经历了漫长的两个春夏秋冬之后,我自以为我已经是以一个正常人的平常心在生活了。但最近发现,我从未痊愈过,我以为好了的时候,只是逃避性的不去想,但稍微有事,或心里松懈,病症就像小虫子从深处探出头来,然后如癌细胞般迅速扩散蔓延,侵蚀我的大脑我的思想,以致全身,最终又使我陷入痛苦的泥沼。”

她痛苦的说着,仿佛在倾倒身体里的余毒。

父母的不和,对妈妈的百般依赖,让她童年的心灵坍缩在角落里。

她的世界起雾了,迷蒙不清。

我们常人的眼里,唯有等到他们离开了才不停叹息哀婉。他们生如草芥,一不小心就被低落的心境裹挟着,陷入黑暗的深渊里。

我们以为那是堕落,自私的轻视生命。直到我们年长后,开始学会理解这个世界,才慢慢地学会理解一些事情。

在《杀死一只知更鸟》里,阿蒂克思说:“你可以选择你朋友,但无法选择你的家庭,所以不管你是承认与否,他们都是你的亲戚,而且不会承认会让你显得很蠢”,在来源于原生家庭的痛苦里,每个身患抑郁的人,都摆脱不了内心深处的黯淡过去。

所以,当你遇到那些生着的人,一起去尽情歌唱;当你遇到那些亡故的人,为他们哀悼之余,一起欢喜。

小南说:试着去理解这个世界,没有谁离不开谁,只有自己离不开自己。

我知道有一天,她的世界余雾会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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