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忍耐

都说母爱是伟大的，但其实母亲对一个孩子的爱，也只是对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而已，最应该被感谢的是孩子，他们带领父母成长，让我们体验到一种毫无戒备的、甚至可以献出生命的爱，那是一种自由。

这几天孩子有些肠胃不舒服，去医院检查也没查出个一二三。儿科主任是我们比较熟悉的朋友，他拿了听诊器上下听了听，又用手按压了几下，笑着跟我说，没啥大问题，就是有点积食。儿子还在一旁说疼，我说，那要不做个检查吧？朋友抬起头说，我给你开一盒药 ，你看着给吃点，检查什么的，你不必做。做了那不是折腾孩子么？又抽血又化验还得做彩超什么的，回家注意保暖，禁食寒凉，吃一些易消化的食物，几天就恢复了。于是我就带孩子回家了。

回到家之后让他休息了一天，第二天就准时去上学，连续上了两天就到了周末。本来以为他的肠胃已经好了，我们周末可以愉快地嗨起来了，但孩子又说不舒服了，而且周五傍晚就在车上吐了。回到家稍微休息了一会儿，他感觉有点饿，我说要不熬完粥喝一喝，但是他说，妈妈，我好饿啊，就在我熬粥的空档儿，他已经吃掉了一小包奥利奥。其实我是很懊恼的，因为那个时候我觉得他真是不听话，怎么能这么不听医生的建议，我也在努力地快速地做饭，但是熬粥是需要一定时间的。我说了他几句，他眼泪汪汪地坐在沙发上说，妈妈，我就是很饿了而已。是的，他就是饿了而已，也考虑不到什么食物能吃什么食物不能吃。

过了半个多小时粥熬好了，我给他盛了一碗，他说，妈妈，你跟我一起吃饭吧，我想让你陪着我吃。那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我一般不会在那个点儿进食，但听到他的话后也盛了半碗，我们一边喝粥，一边聊着一些他在学校的事情。聊到正嗨处，他又说自己有点肚子疼，我说那赶紧去躺会儿，我把暖宝宝充好电给你热敷一下，可能是有点着凉了吧？他乖乖爬上床，但总是翻来覆去，我说你现在是不是很不舒服？那我们去医院看看吧。他摇摇头说，不，妈妈，我还能坚持，就是肚子一直咕噜咕噜响。这个时候的我很着急，因为我不能感知到他切实的不舒服，只是靠猜测，心里也不好受。

我一边给他顺时针按摩肚子，一边找一些他感兴趣的话题聊，以为可以靠着这种方式可以缓解他的不舒服。聊着聊着，他突然起身说，妈妈，我想吐。刚说完这一句，我看他嘴里已经好像被呕吐物塞满了，他还是担心吐在地板上，所以压制住自己的反应了，我也来不及拿垃圾桶了，就说，你吐出来吧，一会儿妈妈收拾。接着，他就哗啦啦吐了个天翻地覆。呕吐物夹杂着胃粘液一块涌出来，有一股酸臭味。（也可能是我想象的）。

我是一个特别矫情的人，我不能忍受别人呕吐，一看到别人呕吐，我总是本能地躲出去很远很远。也正是因为这个事情也跟先生爆发过争吵。他一次醉酒后呕吐，我本能地逃开了，我受不了那股酸臭味，看到别人吐，我也想跟着吐。我从来不吃孩子剩饭，尤其是那种他啃过的东西，不管再好再贵我也不吃。好在他还有个不嫌弃剩饭的爹。我想起来小时候我吃剩的饭也是爷爷和爸爸吃了，我妈从来不吃。她总是跟我说起，她嫌弃孩子折腾完的饭。我曾经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够爱孩子，所以才会嫌弃他，但是让我去硬着头皮吃，我是接受不了的。想到这里，我不觉得自己的爱是伟大的，因为我首先想到的是自己。

可能我的这种行为习惯被孩子觉察出来了，等他吐完以后，眼泪噙满了泪水，眼巴巴地看着我说，妈妈，我好像做得不好，没坚持住，吐在地板上了，这可是你刚擦的地板呢。听到这一句话，我的心像被扎了一刀。我是什么时候让一个小孩子这么没有资格感的呢？就算自己身体不舒服了，还会担忧给我造成麻烦和困扰，还会顾及到我的感受。我经常问自己，我是一个合格的妈妈吗？我是一个全然爱孩子的妈妈吗？此时此刻，我觉得自己好像做得还不够，看到满地的呕吐物，我的胃里也开始翻江倒海，反而是孩子一直在全然地爱着我，还说要跟我一起打扫。

我说不用了，儿子，你躺下好好休息吧，吐出来舒服一些了吗？他说，肚子不疼了，就感觉浑身没力气。我说，那你抱着暖宝宝先好好休息，剩下的交给妈妈吧。你想睡就睡会儿，不想睡就跟妈妈聊聊天。他点点头斜靠在床头看着我。

我赶紧跑进厨房拿出手套、垃圾桶以及卷纸无数去收拾残局。收拾这种呕吐物，我真的觉得是无从下手，一个头两个大。该怎么收拾呢？是直接用硬质壳儿卷成铲子铲一下还是把卷纸放在呕吐物中，待卷纸吸纳了一些再开始收拾呢？我感觉我面前的已经不是一堆呕吐物，而是一座搬不动的大山，而我必须要以愚公移山的精神去处理掉。

儿子问我，妈妈，这是不是我第一次吐？我说，还有呢，只是你忘记而已。不知道哪里来的记忆里，突然想起来，上次是在他三岁的时候，那时候他还是小屁孩儿，出门走累了就要我抱，当时跟朋友一起去清华校园溜达，不知道是天气热还是他吃了不舒服，他跟我说不舒服，但是我以为他只是走路走累了耍赖，于是就抱着他继续走。谁知道刚到一处休息的椅子上，他就哗哗吐了，吐了我一身。本来旁边还坐着几个休息的有人，但是看到这场景都起身走了。我当时有一种羞愧，觉得给大家造成了困扰。同时带着羞愧也在安抚儿子。

事情的后续就是他吐完感觉舒服了好多，而剩下我一个人挂着呕吐物走完了整个校园。有时候我会觉得孩子是负担，因为他不能让我自由自在地去追寻自己想要的生活，但同时也会感谢孩子，尽管我们自由自在地生活在自我的世界里，我却收获了他给我的全然的爱，不管我脾气再差，也不管我多么地大大咧咧，他依然会说，妈妈，我永远爱你。就像我开头提到的哪句话，都说母爱是伟大的，岂不知孩子对母亲的爱更伟大，因为他毫无戒备，全然地接纳和爱父母。

爱是什么呢？这是个太难回答的问题，但是我知道当你在忍耐一些不自在的时候，可能就是爱的开始，无论你从开始的地方追求成长还是继续保持本真，有一些人始终会让你看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