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记•爬坡

    无知者无畏。没经历的事，永远想不到有多难，就像我第一次把车骑上山坡。

        哥们微信问明天可否成行时，我刚结束延庆骑行坐在候车室等回城的列车，一半疲惫一半惬意间我淡淡回了句：继续。自己都惊讶，底气来自哪里，理性一点，并不是首次试坡的最佳时机，应该放弃。火车上，儿子不停笑谈他的环青海湖经验，并调侃：骑行过青海湖的都知道一句话，你想放弃，分分钟的事，只需招招手那么简单。也许那时一刻心中就有了下意识：你永远别想看到一个轻易言放弃的老爸。

        早上不到六点就爬起来，准备骑到石门营与哥们会合。令人绝望的事来了，钥匙拧断在锁中，自行车取不出来。天阻我也！似天意警告，不可强行。其实那一瞬间自己也觉得几乎不可能成行了。然而，下意识的那个声音来了：不失约，不放弃。于是，撬锁、开车，一阵忙乱，还算赶在约定时间会合了。

        哥们选的是他的老线路，5公里陡坡上戒台寺，下行到潭王路，13公里长坡，然后下行王平。我算不上骑行爱好者，甚至还不入门。所以上来就是个陡坡对我真是个大大的下马威。做爱好的事是一种幸福，许多时候却需要为并非爱好的事努力而不缺少一丝认真。肠胃很快就有了翻江倒海的感觉，速度也就在5、6之间，已经和步行没有区别了。经过的骑友都不吝啬留下一句加油。有一个看出了我的业余，大喊：宝贝，别休息，向前！我读得懂他的好心。其实任何事都是，不怕慢，就怕停。

        艰难到达戒台寺，哥们已等候多时。和他说好不要等，骑自己的节奏，便开始放坡。惬意来得很快，刚刚的痛苦一扫而光，虽然刻意控制，速度还是一度达到40，这时就想大声唱阳光总在风雨后。幸亏没喊出来，因为很快就会哭都哭不出来。

        长坡开始了。大口大口吐着气，舒缓胸中的憋闷。倒是腿部比预想的要好。这时候已经一点也不关心速度，快慢没有了意义，只是努力寻找适合自己的节奏。这样的时候就会明白，点点积累是最真实的，捷径、弯道超车都是奇幻。一个个骑友在加油声中从身边经过，或是从对面放坡下来，甚至飙车的摩托也是竖着大拇指经过，看着他们矫健飘逸的身影，心中只有由衷的赞叹、欣赏，没有一丝嫉妒，更没有不切实际追赶的念头。大山空寂，我想这样的念头肯定在每一个骑行者的心中。

        大约到一半，哥们电话过来说已到顶，问我返回还是前行到王平。我说会前行，就此分手吧不必等了。没想到我的回答改变了他原本的线路，山东男人的厚道劲不是挂在嘴上。

        已经很难骑动，只好推着走。此时走路就是最大的休息。就这样骑一段走一段捱过8公里界碑，儿子短信进来：怎么样？很绝望，但会前行！我回复。其实掉头而回的念头何止一次啊，只需要简单转个身，那立马就是那放坡的惬意。但是越接近坡顶，越接近绝望，越没了放弃的念头。

        已经寸步难行了。我给自己找了个接电话的借口躺在路边，享受着阳光的沐浴。我觉得自己在接近山花们的幸福，原本以为比它们享受了更多的繁荣。真的想这一刻永恒。

        一个身负辎重的放坡骑友经过又特意返回问：没事吧？当人的距离拉伸到陌生时，关心、鼓励来得却这么容易、真诚，反而生活的周围容易撕咬乱争。当然也有出于同是骑行的身份认同，过往的机动车则更自然的是摇下车窗在惊讶中拍下你的身影。圈子的撕裂是无形的。

        所以不敢再随便躺下了。儿子短信又来：到坡顶了吗？我回：会到的，哪怕是步行。这一路根本无暇拍照，此刻回眸，群山已在脚下，来时的路已是蜿蜒巨龙。这哪是骑坡啊，分明就是登山！

        两公里的落石路段不敢大意。滚落的巨石砸满山涧，乱石中开满山花。生命却是如此不同，我们感觉不安的危险中，它们活得精彩灿烂。美丽与危险对比得如此悲壮，不知道它们的意识里是什么。

        翻过坡顶，心淡如水。也许因为心里没把登顶作为目标。从开始到结束，甚至从生到死，有意义的不是一点，不是端点，不是顶点，而是那中间蜿蜒的曲线。它给你苦给你爽给你绝望给你向前，给你感动给你发现，所得如此满满，还有什么失去可抱怨？

        哥们终是放心不下。新手在真人面前总是一览无余。所以他要从领队改为救援。从48小时前的把酒言欢，到此刻兄弟就着拍黄瓜酱肉相守两碗热汤面，你知道，人生有很多种相伴。

        生命如爬坡，最美的味道是爬过去吃面。

图片发自A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