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猫,一只强大又善良的猫。在小区里,有我爱的邻居们,有我喜欢的狗弟,所以,我过得很好,很满意。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她,我平静的生活被彻底改变了。
她就是住在五号楼的那个洁白温润的猫妹,几个月前,女主人偶尔带她下楼,我碰巧见到一面。我很确定她是猫类,但却和我有着明显的区别,因为她带着一种迷人的异域风采。在她面前,我如普通顽石一块,而她是通灵宝玉,我如随处可见的杂草一颗,而她是稀有深藏山中的兰花一朵。
看到她以后,我终于理解了自惭形秽这个词的意义,才正在明白了原来世间果真没有绝对的公平,比如为何我一身是极其普通的黑灰条纹短毛,而她身上却是洁白飘逸如丝般的毛发。
那天匆匆一见,虽被对方主人呵斥,却分明看出她对我有好感,当然我对她也是一见钟情,从此无法忘记。
虽然我是一只猫,可是我也会做梦的,从那天后,我的梦里,就总是有她看着我,有她一双灵动的猫眼不停闪烁。
即使梦里会想着,可是,我心里也明白,她如夜晚星河里最亮的那颗,而我仅是河里水底砂砾一粒,和她在一起的想法是痴心妄想绝无可能,所以我只能继续过着一只普通的猫的平淡日子。
不过,这个世界上,能有个知心朋友真好,因为说不定哪一个时刻,朋友就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好消息。
昨天下午,狗弟悄悄用胡须告诉我,五号楼猫妹要搬家了,因为他看到猫妹家这几天有搬家公司的人进进出出。他问我,想不想趁这个机会再见她一次,我肯定地对他点点头,但不知他有什么好办法。
狗弟晶亮的杏仁眼看着我,自信地告诉我,他有办法。
周六清晨,我看到小区里进来一辆搬家公司的卡车,我知道,可能来猫妹搬家的。我急匆匆跑到五号楼前,果然,搬家公司的人已经在搬家具了。
狗弟也来了,看着他一阵小跑过来的样子,我有点感动,又有些期待。
过了一会,一个微胖的中年女人抱着猫妹出来了。是她,我只一眼,就认出了猫妹,我日里梦里想着寻着的猫妹。
我躲在五号楼前的花丛里,看着近在咫尺的她,我的心跳的厉害,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微胖女子好像在和搬家公司谈价格,搬家公司坐地涨价,好像没谈拢,女子有些生气,顺手把猫妹放到了地上,开始专心谈价。
这时,狗弟突然跑了过去,对着猫妹大叫。一张狰狞的狗脸突然出现在猫妹眼前,一定是吓到了她,猫妹凄厉大叫一声,转头就跑,慌不择路,一溜烟跑进楼间巷子。
狗弟回头对我看了一眼,眼珠一转,一溜烟追了过去。我立刻明白了猫弟的意图,也如离弦之箭,向他们跑去的小巷追去。
小巷尽头,是两米多高的院墙,围墙外面是一个厂房。受惊的猫妹借着墙边的垃圾箱,一下跃上墙头,我紧跟着同样如此,轻松跳上围墙。
围墙下,我看到狗弟边叫边向旁边的路上佯装追去,他是想把可能找过来的微胖女主人的注意力吸引到别的地方,给我和猫妹一点会面的时间。
围墙上,我和猫妹相向而望。她一定也记起我来了,因为她眼睛里已经没有刚才被惊吓的痕迹,而只剩下温情脉脉了。
我心里激动极了,手脚有些发软,只好蹲下来,用一双明亮猫眼温暖地看着她。清晨的风里,她洁白的毛发微微飘动着,阳光下,她全身散发着无法言表的迷人光彩。
她悄悄向我走了几步,这样我们的胡须就碰到一起了。
我曾说过,谁抚摸我的背毛,我就可以看到他的过往。而我的胡须,如果被另一动物的胡须碰到,我就可以和他交流,无需用嘴巴说话,之前,我和狗弟沟通的时候,都是这般方式。
我通过胡须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有点傻,竟是,刚才猫弟没吓都你吧。
“没有,他很可爱,我知道他是为了你,你们俩兄弟的事,我听女主人说过”
“自从那次见到你,我总是想着,日夜想着,你可知道,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猫”
“知道,我心里都知道,我也如此,你是我遇到的第一只猫,是我生命里见过的唯一的男猫,你也很帅”
她用柔情似水的眼睛看着我,我心里竟生出伤感,我多想能带着她,让她和我在一起,无忧无虑的生活,一起在小区花园里小树林里开心玩耍,再过些日子,我们还会生下几只可爱猫宝宝。
“我虽一心想着你,念着你,可是却不能和你在一起,知道为何吗”
我有些茫然了,浑身涌动的激情,平缓了些。
“我来自遥远的异国,有着纯正的血统,而你是只普通的家猫,你想过如果我们在一起,猫宝宝会是什么模样吗”
我更加茫然了些,心想,难道我的孩子不应该和我一样吗。
“你愿意你的孩子,长着黑灰色条纹的长毛,或是一半纯白长毛,一半是黑灰条纹短毛,那将是多么可怕。”
我看到她眼睛里有了泪水,为了安慰她,我轻轻把猫脸和她的在一起摩挲着,安慰她。我知道,她说的对,那种怪物样的猫,只会被遗弃,会被人人讨厌畏惧。
原来,我们虽然同是猫,却不是一类,虽互相喜欢着,却不能互相拥有,无法生活在同一个空间。我和她的相遇,注定是一场悲剧结局,并且我们越是互相喜欢的厉害,这场悲剧就越是令人心碎。
狭窄的墙头上,我们耳鬓厮磨,互相体会着难得的温暖,来自心上人的温暖,或许今生再也不会有的温暖。
远处,微胖女人地呼唤声传来,我能感觉到她的身子一抖,我知道,她要回去了。她的确要回去了,即使她愿意和我一起浪迹天涯,我也不会愿意,她有她的生活,我有我的,而我的,并不适合她。
心想到此,一转身,我跳到围墙外面的厂房顶,两颗泪珠闪亮落入草丛。
她还蹲在墙头,还保持着和我偎依的姿势,幽怨地看着我。阳光下,她的脊背微微颤抖着,像有很多要说的话还未说完,因为她应该也明白,此次分别即是永别。
我是男猫,要为她着想,要坚强。我站起身,抖抖低垂的背毛,摇摇沉重的尾巴,向着远处走去。背后,我听到微胖女人好像已经抱着她了,一路安慰着往回走。
当我失落地走了很远的时候,我听到一声女猫的叫声,声音里有几分温柔,有几分留恋,有几分忧伤,虽然没有碰到她的胡须,不过,我懂得她心里想说的话,知道她是真心对我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