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修罗场——意大利剧《格莫拉》

      我不轻易追剧的原因是，痛恨拖沓，痛恨嘴炮和废话，恶心于恋爱的套路。历史剧，反感好好的史实被串改，然后又自以为是地觉得是神作。毕竟也是进修过文学创作的人，我深知一部作品的完成，最常见的手法就是不停给主角敲闷棍又死不了。

这部意大利剧《格莫拉》断断续续看了一个月。开头差点没看下去，因为里面没有一个帅的。主角居然是个光头啊光头！期间又弃剧，因为我爱的那个帮派头目他居然死了！

总结一下就是，嘴炮死得快，配角镜头多的死得快，帅的死得快，BGM响起时没有规避的，也死了。干净利索，简单粗暴。

该剧原创小说《格莫拉》作者被意大利警方保护近十年，因为他笔下的黑手党太过真实。提到黑手党，人们想到的大概是教父胸前红玫瑰，以及他优雅高贵的制服范儿。而我对帮派的印象是陈小春郑伊健那个样子的，豪气冲天，宝马香车美女拥在怀里。

然而！剧中帮派“格莫拉”存活的意大利南部，到处是我国城乡结合部那样子的烂尾楼和筒子楼。角落里尿渍涂鸦一片片。鬼兮兮的小屁孩像丐帮一样一片片。还宝马香车呢，大部分的小弟主要交通工具居然是木兰踏板摩托车。枪炮没有，常见的是大铁棍。

这太幻灭了。所谓的道义更是销声匿迹。所有的人都是墙头草，今天还在为这个东家卖命，明天把风的时候就毫不手软地刺穿他的咽喉。唯一欣慰的是，这剧里的人们都懂得补刀，给你三枪，踹倒仰面再给一枪。少了多少无聊故事的尾巴啊。

念书时经管课老师说，这世界上的问题都可以用三个词来解决：妥协，沟通，交换。所以我臆想中的黑社会就是打不拢就谈判，两个男人握手签订协议。这可能没错儿，但仅限于地下王国的高层——大多数人存活的修罗场，还妥协沟通呢，就比谁枪快，还有命大。

所以我突然理解为什么30年代的纽约五大家族首领卢西亚诺，绰号叫做“幸运的”——撑到最后，还真是得拼气数和命硬。

据说《古惑仔》教坏很多小孩，我倒是建议那些有志不学好的小孩先来看看这个修罗场的残酷无情，再扪心自问一下能活到第几集。

每个人都有弱点，在格莫拉，人类正常的情感也成为了他们不该有的弱点。孔特死于基友，西罗幻灭于女儿，唐彼得被儿子杀死，香奈儿因自己的儿子入狱。俯视无间地狱的既视感，看这些人在绝望无涯里为一口饭而做困兽争斗，直到暴毙街头方能停止搏杀。

不到最后一集，你永远不知道谁才是主角。一开始弹幕还装逼地讨论不休，很快就哑炮了——给镜头多的都死光了，黑帮老大最后一刻居然被一刀抹了脖子。去掉传统的主角光环，每个人都如此平等。没有颜值，没有天赋奇才，没有玛丽苏，只是鲜血铸就的修罗场，只是被诅咒的索多玛之城。

意大利是天主教国家，剧中圣母像随处可见。然而当我看到虔诚的黑帮老大修完教堂就用圣母雕像偷运毒品，简直目瞪口呆。这里没有神，没有圣子圣母，就算神曾眷顾这里，那也早已是史前。他们哪里是神的儿女？他们是莉莉丝的后裔，终生只能存活在黑暗里。孩子们玩的游戏是望风把风，成人礼是手枪。如是，我们对这城市又有什么可以盼望。主角西罗一度腹黑到令人瞠目，他居然为了找到叛徒的下落，不惜折磨小弟15岁的女朋友，最后毁尸灭迹。后来有评论说这其实是意大利黑帮曾做过的真实案件，我沉默无言。也许在这种地方生存，才是真正的人间失格吧，泯灭你所有的良知，如同困兽一般露出牙齿，才能苟活一日，看到明天的黎明晨曦。

主角西罗最后妻女全无，一人漂泊。有预感他会在第三季崛起。一个人什么都不怕失去，才是他真正无所畏惧之时。可这样的人生辉煌，代价未免高昂。

以前我对黑社会持无所谓的态度，总觉得是非一线隔，无所谓黑白。地下王国是法律的补充部分，那就比如讨债，这法院传票叫某人还债，然后他就是死赖着怎么办？那必须讨债公司大棍子敲上来啊。但我这次，从来没有过如此厌恶这些帮派。把人变成鬼，让人没有选择地生活在卑劣的街头，本来可以正大光明生活在阳光下，却要年纪轻轻双手都沾满鲜血，横死街头。这种叫做黑社会的东西，令人作呕。读马里奥普佐的《西西里人》（西西里是意大利黑手党发源地），里面有一句话让我潸然泪下，悲不能已：

“……在这块土地上，邪恶像竹子和仙人果一样孳生蔓延。西西里啊西西里，你摧毁了自己最优秀的儿女，把他们变成了尘埃。你的土地上孕育出比天使还漂亮的孩子，但他们却堕落成了魔鬼。”

告诉我，有比这更悲哀的事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