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经第九章

道德经第9章

    原文: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遂身退,天之道。

译文:要求过分圆满,不如适可而止。不停锤打一个(金属)物体想使它尖锐得不再尖锐,那肯定是难保持长久的。金银玉帛满堂,谁又能永远守得住呢?富而又骄傲,一定会给自己留下祸根。功成名就以后,就该收敛退隐,这才符合自然的规律。

事物的发展。总是运动变化的,自然界也罢,人世间也罢,欲望也罢,任何事物的发展,都有一个“度”。

本章论述的重点是“盈”和“功成身退”。老子劝人功成而不居,急流勇退,结果可以保全天年。然而有些人则贪心不足,居功自寸进尺;恃才傲物的人,总是锋芒毕露,耀人眼目,这些是应:应该引以为戒的。否则,富贵而骄,便会招来祸患。就普通人而言,建立功名是相当困难的,但功成名就之后如何去对待它,那就更不容易了。

“功成名就”固然是好事,但其中却也含有引发祸端的因素。老子已经悟出辩证法的道理,正确指出了进退、荣辱、正反等互相转化的关系,否则便会招致灾祸。因而他奉劝人们急须趁早罢手,见好即收。在事情做好之后,不要贪婪权位名利,不要尸位其间,而要收敛意欲,含藏动力。

急流勇退是一种睿智的生活态度,君子所重不在结果的功成名就,而在过程中的尽力而为。事发展到顶峰,随后而来的就是衰退和败落,聪明的人不会贪图虚荣放不下功名利禄这些身外之物,否则只能羁绊住自己。

如何处理好这个度?中国古人聪明地发明了“士”的思想。“儒道互补”构成了数千年中国传统文化的主干,也在古代文人的人生态度和处世原则上鲜明地体现出来。中国古代的“士”,相当于现代人说的“知识分子”,他们信守“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人生信条,受儒家积极用世哲学的影响,一方面渴望建功立业,孜孜以求功名,以实现自我人生价值;同时又受道家思想的濡染,一方面也向往“功成身退”,以之为人生大圆满境界。他们既怀抱治国平天下的经纶大志,又以功成身退作为美妙归属,从而达到人生完美的极致。这正体现了民族传统文化心理结构的两个层面。

“三顾茅庐”的故事连同一部《三国演义》,在神州大地上流传广远,妇孺皆知。神机妙算的卧龙先生诸葛亮一出即为王者师,辅助刘备成就了蜀汉大业,而当初,“淡泊以明志”的他,脚步尚未跨出隆中茅庐时,就表示过要功成身退。由此可见,中国古代文人行列中的清醒者,在内心对此的确怀有相当自觉的意识。

任何事都有个度,一个人的爵禄官位到了一定程度就要懂得急流勇退,否则到了否极泰来的时候,后悔已晚。汉朝初期,帮刘邦打下天下的文臣武将,其结局都各不相同,因此司马光才很感慨地说:“萧何系狱,韩信诛夷,子房托于神仙。”其实,何止在做官上应知进退,其他事同样应知进退深浅。人和人只要在一起就会产生矛盾,因利益之急,因嫉妒之心,因地位之悬都可能结仇生怨,故做人处事最重要的是把握好尺度。

张良的故事,极具代表性。

张良是战国时韩国的贵族,在他少年时代,秦灭韩,张良“悉以家财求客刺秦王”。终于“得力士,为铁椎重百二十斤”,乘秦始皇游天下时,在博浪沙进行狙击。秦始皇出巡,有专车36乘,张良与刺客实在无法判断出秦始皇在哪一辆车上,于是“误中副车”,秦始皇为此而大怒,在天下搜索刺客,张良只好更名换姓,逃亡于下邳。这一来他从贵公子变成了逃犯,不得不改变过去的贵公子作风,注意尊重他人。

恰好在下邳圮上遇到黄石老父,以屈身为黄石老父穿履,得到黄石老父的信任,授以《太公兵法》,并告诉他:“读此则为王者师矣”。张良有了做帝王师的才干,需要的是一个能依照他的意见行动的帝王,这个人就是在秦末农民战争中乘机起兵的刘邦。

刘邦这个本来没有什么帝王样子,相反倒是一个无赖。他自小“不事家人生产作业,及壮,试为吏,为泅水亭长。”亭长的任务是“捕盗”,手下可以管5个兵,而且在捕捉犯人时多少也有一点小权力,于是刘邦可以借机交点朋友,如萧何、曹参、王陵、周勃、樊哙、夏侯婴、灌婴等。其中萧何是沛主吏椽,曹参是沛狱椽,与刘邦打交道最多,“高祖为布衣时,萧何数以吏事护高祖。高祖为亭长,常左右之。高衣是以萧何、曹参为首的丰沛老乡。这些丰沛老乡组成的队伍本来不一定能成大事,偏偏在下邳遇上了张良。

刘邦一见张良,便认定这是一个有才干的人,拜张良做厩将,对张良的建议也言听计从。而张良“为他人言,皆不省”,从而认定刘邦是一个值得辅佐的人,于是不断给刘邦出主意,破武关取咸阳,屯军霸上,鸿门宴全身而遁,制止郦食分封六国主张,说服刘邦封韩信为齐王等关键性谋略,终于把一个“好酒及色”的无赖变成了代秦而立的皇帝。但张良对这样一个流氓无赖出身的皇帝不大看得起,何况刘邦做了皇帝后又拼命封赏他的丰沛同乡。

《史记》《萧相国出家》载:汉王五年的时候,已经诛杀了项羽,平定了天下,于是讨论功劳,进行封赏。众多的大臣互相争功。经过了一年多的讨论还没有一个决定。高祖认为萧何的功最大,所封赏的食邑最多(食邑就是受封邑的租税)。功臣们都说:“我们身上穿着坚固的盔甲,手中拿着锐利的兵器,作战多的人参加了一百多次战役,作战少的人也有数十回合的战役,攻取城池,占领土地,有的功劳大,有的功劳小,各有一定的等级。现在萧何没有汗马功劳,仅仅有靠着舞文弄墨,议论政事,不曾实地参加作战,分封功劳的时候,反而在我们的上面,这是什么遗道理哪?”高帝说:“各位都知道打猎的事情吧!”功臣们说:“知道。”高帝说:“各位知道猎狗吗?”功臣们说:“知道。”高帝说,追赶藉杀野兽兔子的是狗,然而发现遗迹并且推出野兽所在地方的是人,现在诸位功臣,只能获得走兽罢了,就像打猎的时候猎狗所获功劳一样。至于萧何这样的人,他能够发现遗迹并且指出野兽所在的地方,他的功劳就像打猎的时候人所建所建立的功劳一样。况且各位仅仅以本身跟随我作战,最多也不过两三人。但是萧何全宗族几十人都跟随我作战,他的功劳是不能忘记的。这个时候,群臣们没有人敢说话了。

张良见刘邦只认萧何等丰沛同乡的“人”,将其他功臣皆视为“狗”,立即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见到刘邦将非丰沛同乡的韩信、彭越、英布等功臣分别诛杀,更想到跟刘邦供职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当刘邦说:“运筹策帷帐中,决胜千里外,子房功也。自择齐三万户。”张良立刻说:“始臣把下邳与上会留,此天以臣授陛下。陛下用臣计,幸而时中,臣原封留足矣,不敢当三万户”。刘邦想,留离长安较近,让张良住在留比让他去齐更容易监视一些,于是封张良于留。等刘邦确立了萧何的丞相地位,张良又进一步提出引退的要求:“家世相韩,及韩灭,不爱万舍之资,为韩报仇强秦,天下振动。今以三寸舌为帝者师,封万户,位列侯,此布衣之极,于良足矣。愿弃人间事,欲从赤松子游耳”。刘邦想张良去“学辟谷,道引轻身”,对他的政权并无妨碍,于是放下心来,任意让张良自由行事,张良于是获得机会,从这个意义上说,张良的功成身退,比范蠡更胜一筹。

见好就收,退后一步天地宽。这不是什么消极保守的处世哲学,而是实实在在的人生经验之谈。不过,话好说,要真正落实到行动上却不那么容易。放眼世界,芸芸众生,正当志得意满炙手可热而能自觉紧急刹车洗手不干者,古往今来,又有几人呢?也许,倘若现实生活中人人皆能轻而易举臻此境界,老子这话我想也就用不着说了。这在悠悠中华历史上被一代又一代“士”们心向往之的人生“理想”,恐怕也就不成其为跟现实拉开距离的所谓“理想”了。唯其少,唯其为之不易,老子的谆谆告诫才穿越时光数千年而警世意味不减,让我们迄今读来犹感新鲜。

                                    2019-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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