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结了两个石榴

从小没有见过石榴，但知道石榴这个名字却是很早了。秦腔《火焰驹》里面有一折戏，叫做“表花”，是小姐黄桂英和丫鬟芸香在游园时的一段对唱。初二的时候，父亲兼着上我们的音乐课，就把这折戏的简谱和唱词用毛笔抄写了，一张一张挂在教室墙上。上课时，他在讲台上拉板胡伴奏，我们全班同学抻着脖子唱表花:

       “丫头！你既然会说又会讲，我要把各样花儿问一场：啥花白？啥花黄？啥花开得满园香？玉簪白，金簪黄，丹桂花开满园香。什么花开火红样？什么花开在池塘？石榴花开火红样，碧莲花开在池塘。什么花开在架上？什么花开靠粉墙？紫藤花开在架上，牵牛花开靠粉墙。什么花开高千丈？什么花开泛霞光？凌霄花开高千丈，紫薇花开泛霞光。”

       我们只管唱，但唱词里面那些开得乱七八糟的花，却是一朵也没有见过，而那火红的石榴花，也只能凭想象在头脑里面燃烧了。

       杜牧和白居易都写过《山石榴》，杜诗云:“似火石榴映小山，繁中能薄艳中闲。一朵佳人玉钗上，只疑烧却翠云环。”白诗曰“日射血珠将滴地，风翻火焰欲烧人。闲折两枝持在手，细看不似人间有。花中此物是西施，芙蓉芍药皆嫫母。”但好多人认为他们二人写的其实是杜鹃花。

       可能石榴花的红色太过热烈，在选择花神的时候，它居然想到了钟馗。据说钟馗耳朵旁的那红的花朵就是石榴花，他要以这火红的颜色来彰显自己火一样的性格。但这朵红花把那张黑脸一映衬，到显出一点妩媚劲来，这种效果是钟馗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

        石榴的果实里面有很多粉红的小籽儿，这就使善于联想的中国人想到了“多子多福”，从而赋予它很多美好的意义，石榴也从此成了画家笔下常见的题材。而有些有个性的画家对此不以为然，他们要表现的是伟大的艺术而不是画几个石榴来表达美好的祝愿。但外国画家也画石榴，十五世纪意大利佛罗伦萨画派的著名画家波提切利，就画了一张《手持石榴的圣母》。那圆乎乎的圣母在她圆乎乎的手里面，就端着一只剥开了皮的石榴，露出里面粉红的籽来，据说也有着美好的寓意在里面。

       后来，我见到的石榴，是在水果小贩肩挑的篮子里面。因为孩子爱吃，也就经常买。但我很讨厌那里面繁密的籽，有时候吃得来气，就把籽都抠出来，抖落满满一嘴，咂掉汁水，吐去残渣，才觉得解气。我不知道希腊人为什么把石榴叫做忘忧果，可能他们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容易去慢慢地一粒一粒地吃石榴籽。正所谓何以解忧，唯有石榴啊。

       我从来没有想到我自己会养一盆石榴。有一次，我在单元楼的草坪上发现了一堆倒在地上的干结的泥土，里面有一株已经枯死的树苗，花盆已被人拿走。我折断了一截树苗，发现里面里面并没有干透，就拔了树苗，回家用水泡了一夜，再栽进一个大瓦盆子里。为了保证树苗的持续湿润，我就在树苗上缠上棉布，每隔一段时间就在上面潲些水。没过多久，竟绽放出一树芽孢。等到这些小树上挂满了红灯笼一样的花朵时，有个懂行的朋友告诉我说，这是一株石榴。

       可能是因为传粉的缘故，这些花都先后谢去，红红地落在阳台上，最后只结出两个小小的石榴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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