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糖

“铛啷,铛啷,铛啷啷……”小铜锣声一声紧似一声,彼此起伏。七十年代末开始,这样的“铛啷”声,经常响于兴化农村那些“糖担子”上,穿行在巷子里,拐弯抹角,游走在各个庄子里的巷头旮旯边。

大人们听到“铛啷”声,知道换点家用针线,发簪,夹子,松紧口,鞋绳带,纽扣,鱼钩什么的……

细儿带就只知道,这是庄上来了“糖担子”,可以换糖,可以解解馋,饱饱口福。一有空就围着“糖担子”,小指头往嘴里一含,时不时地扫一眼糖盘子,直勾勾盯着,生怕别人抢去一样,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细语着,推推搡搡的争着占个靠“糖担子”的好位置,有谁换块“斫糖”眼睛都齐刷刷地转过去看。

那粘哒哒的“斫糖”,在“糖担子”那木制的方盘里,塑胶膜盖着。轻掀开,白霜裹红边,细孔似蜂窝,左手提铁质斫刀,右手半抡铁质的小锤,叮啷一声,轻敲边缘,一块块,一条条,垂涎欲滴的“斫糖”挂白,令人魂不守舍,望眼欲穿,步子都舍不得挪半步,哪个要是分点“斫糖”吃,哥哥姐姐喊呃来不期。

“斫糖”不仅毛孔细密,入口生津,而且咂咂还香。虽然有时粘牙,舌头舔舔,回味无穷,想想就止不住流口水。偶尔小手一挥就,一行糖粉,白色沾脸,袖口再一划拉,鼻涕拉呼,脸上不粉也糊了。对视着相看,你笑他,他笑你,闹成一团,不可开交。

换糖,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稍微富裕的人家细儿带不愁,随心逐愿,随便找点东西换换就有。对比较贫困的人家儿带就犯愁了,三天两天就来晃悠的“糖疯子”能把细儿带都整疯了。不过,就因为来之不易,才让细儿带疯狂,才觉得有味。

“糖疯子”比“糖担子”更诱惑人,“糖担子”有家用的东西,远不如“糖疯子”魅力大。

“糖疯子”就纯粹是废品旧东西换“斫糖”,兴化自古水乡,那时桥不多,“糖疯子”日常都是生活在船上,舟行水乡十里八村,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经常生活在船上,有点“衣冠不整”,说话“疯言疯语”,嘴里“流六谈”,“顺口溜”,朗朗上口,能说会道,加上喇叭煽情,故大人细儿带都喊疯子,因为专业换糖,就“糖疯子”叫开来了。“糖疯子”一般都选择星期天,或者中午,傍晚儿带放学时间,开始拿个铁皮的喇叭吆喝起来。

“糖疯子”进呃庄,细丫头小伙头快来望呃

新做的“斫糖”香喷喷呃

坏铁锅,坏搪瓷盘儿,坏钢耸锅

换一块“斫糖”粘哒哒

坏塑料布,牙膏皮,鸡冠皮

换一块“斫糖”嘴里吃呃没得皮

找点呃鸡子,鸭子,鹅碎毛

换一块“斫糖”嘴里捎,不让你白跑

你不买,我不怪,老鼠咬你家豁锅盖

快点来换喔……

铁皮的喇叭响,巷子里脚步忙,你看小铜锣“铛啷,铛啷,铛啷啷…”魔音靡靡,无法抗拒。伴随着洋鼓响,你看打鼓人,前胸挂着大洋鼓,左右开弓。“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铿锵有力,摄人心魂,挥舞不停,上下翻飞的鼓棒,敲碎了多少细儿带的心,个个急得猫抓抓心一样。

心动不如行动,细儿带一个个都家去找寻废旧塑料布,坏球鞋,套鞋,凉鞋,破锅子,豁盘子,旧牙膏壳子,鸡冠皮,鸭毛,鹅毛……能找的就找,不能找的就想办法了,那舌尖上的诱惑太大了,为了那心仪的“斫糖”,犯错也在所不惜。

院墙头上,草堆上的塑胶布,窗台上的坏凉鞋,球鞋,都不能幸免。养花的坏钢耸锅,坏铁锅都被倒的一片狼籍,乱七八糟。关键不管是谁家的,只要被眈上眼,躲过初一都躲不过十五,那时很多人家都是露天院子。

也有“偷”家里好东西来换的。扣宝,把没用掉的牙膏挤掉了拿壳换糖;友宝,一次就把家里的烧熔了的铝蜡烛台换糖;扣根,把有点扁瘪的铝盘子用脚踩一下去换糖;友才,把烘脚暖脚的“坏”铜炉子,就是上面破了几个洞,拿来换糖;这样的事例举不胜举,一顿棒棍是少不了的,痛苦并快乐着的童年。

家长回来就有了是非口舌之争,都怪“糖疯子”,可惜“糖疯子”早已“逃之夭夭”。不得已,揍的儿带哇哇直叫,认妈妈滴,馋滴凶呢!这样长大了哈要做强头呃,没得呃强头贺八十呃,下次不能偷呃……一顿好训,好在都不是太值钱的东西,不过是趁机教训细儿带学好的机会,使其懂得其中道理。

也有遇上“糖疯子”吵几句,拿回东西,喋喋不休发牢骚。狗日的,弄些怂屎脚儿,尽骗些儿带,儿带不晓得,你不晓得好坏呀,哈换了把儿带。一顿扯皮,“糖疯子”总是笑脸相迎,活泛的杂实呢,和气生财嘛!东西还人家不算,哈再搭块“斫糖”把儿带吃,有气都没气啦!

回味过去“糖疯子”换糖,太多的记忆,过去的老行当,现在已经不见了踪影。那时细儿带痴迷换糖吃,也许是天性使然,也许是物质生活不算丰富的年代,一种渴求吧!但换糖留给细儿带的乐趣,却是一生回味,也会特别珍惜现在的好日子,什么事,经历过,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糖疯子”那种走巷串村的生活,对生活的向往,改善生活,自强不息的精神,正是无数个过去农村底层人民生活的缩影,也许正是这种潜移默化地影响,才滋生了现代农村无数商海浮沉打拼的人群。

“糖担子”,“糖疯子”换糖,一种远去的风景,一个纯真的年代,至今依然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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