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凭工作不一定能实现美国梦-- 《Working Poor》书评

美国梦让很多人向往。它使《北京人在纽约》中的王起明、郭燕、阿春，还有大李抛弃在中国的事业，背井离乡去陌生的国土去打拼。它使《少妇小渔》里的小渔费尽心力凑好几万刀和一个大自己很多岁的美国公民结婚，从而得到一个合法身分。它使《中国合伙人》里高傲的孟小峻狂背单词，考G考T，从而飞去大洋彼岸镀金。这样的例子，实在太多。

美国梦是什么？这是一个理想：无论出身，只要你坚定而有执行力，就能在这片土地上通过努力工作获得成功。成功的标志是什么？博士生同学D的解释是“a house, a car, a job, aspouse, and two kids”。也许，他还说了“adog”。而David Shipler，《The Working Poor》的作者，却告诉我们：在美国，有一群努力工作却实现不了美国梦的人。他们有工作，却贫穷。

“贫穷”二字的意义在美国和在中国截然不同。在中国，贫穷的人或许甚至不能温饱，上不起学，交通工具只有最简单的自行车，只能接受最简陋的医疗服务。而在美国，贫穷的人吃得上饭，基本可以读到高中，多数拥有自己的车（上班的必要工具），即使没有医疗保险也可以去医院接受治疗（因为美国的NoDumping Law，所有的医疗机构必须treatpatients until stabilized）。甚至，他们很可能有电视机、高清电视服务、固定电话、支票帐户，偶尔还可以去附近的餐馆大吃一顿。那为什么说他们贫穷呢？因为相对一般的美国人来说，他们没有自己名下的公寓，常常交不起房租、水电费、电话费，还有车的维修费；挣的是州政府规定的最低工资（或者更低），购买食品要用政府补给的foodstamp；没有医疗保险，没有储蓄帐户。更麻烦的是，他们可能年幼被暴力或性虐待，高中/大学辍学，有身体或者精神上的疾病，染了酒/毒瘾，花钱大手大脚，没有另一半却有好几个孩子要养。如果没有好的机遇，由于他们缺少高中/大学学历和实用的工作技能，他们或许永远只能做低收入的体力活，无法竞升，也就无法享受好的医疗保险，无法支付各种日常生活费用，脱离不了贫穷的困境。对于这些人，“美国梦”三个字，极可能只是一个美好的泡沫，无法成为现实。

Shipler像一个社会学家那样细致地描述这些美国穷人的居住环境、工作状况、家庭状况，和生活困境，向我们展示了一幅幅相对客观的图画。他告诉我们一系列恶劣因素造成的贫困是什么样子，为什么这些穷人努力工作却无法改变他们的困境，为什么一个单一的方案（比如工作培训计划）救不了他们。Shipler一再地强调，美国穷人的贫困是各种因素互相影响造成的最终结果，如果不去改变每个环节，问题是无法解决的。比如，CarolinePayne因为没有医疗保险，所以不去看牙，干脆等牙烂掉全部拔掉（错误地认为这样就可以享受某种低收入人群的医疗福利），致使她无法拥有露齿笑容。而没有这种笑容，她就无法在客服部门竞升，也就无法拥有一定职位才有的医疗保险。很多事情，都是这种恶性循环。

如何改变这种困境呢？有没有好的解决办法？像很多读者认识的那样，Shipler这本书在描述问题方面比在解决问题方面要精彩很多。当然，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解决这个问题实在很难。问题的成因有个人、家庭、社会、州政府、联邦政府各个层次，这些成因互相制约。个人的生理和心理状态，以及目标和行动力也有很大的影响。要解决问题，必须在每个环节做出改变。

Shipler的具体建议只在最后一章系统地提及，着重于政府政策方面。总的来说，他的建议是提供好的培训或者帮助（包括育儿、戒毒、教育、交通、工作、政治参与），提高穷人的工作技能，让他们可以在工作岗位上竞升，获得更好的生活。这些建议的方向是对的，必竟推崇思考的生活(contemplativelife)的亚里士多德也认识到，好的生活是需要一定的物质基础的。穷人在年轻的时候要么没有机遇要么没有抓住机遇，如果他们在贫困的时候也没有机遇的话，是很难走出困境的。

然而，我更感兴趣的是穷人自己需要做些什么来改变自己的困境。诚然，没有政府、社会，及家庭提供的帮助，穷人单凭个人是很难做出大幅度的改变。可是，改变自己比改变别人要容易很多，自助也会让自己的身体和精神状态更好，会有很多益处。比如，电影《当幸福来敲门》里面的主角，穷困潦倒，居无定所，带着儿子睡在地铁站厕所，通过发奋图强，最终得到了幸福。虽然这部电影非常理想化，非常美式（实现美国梦的典型例子），但是它宣扬的精神和行动力是可以学习的。对于自助，Shipler在零星处有涉及，但不系统。我想问以下几类问题：1.一个人要改变穷困，他需要有什么性格特质和生活习惯？ 如果没有这些特质和习惯，他要如何培养？反过来说，什么特质和习惯是阻挠他脱离穷困的？他需要如何改变？2.一个人要改变穷困，他需要通过哪些渠道提升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技能？他要如何了解这些渠道，如何判断哪些渠道适合自己？3.一个人要改变穷困，他需要谁的支持？如何获得这些人的支持？如果Shipler能对这些问题进行回答，对美国穷人改变自己的帮助或许会更大，更有实际意义。

Shipler的书向我们揭示了在阴暗角落里的一群廉价劳动者的生活，告诉我们美国政策对他们有多么的不公。如果你对美国的社会阶层没有什么了解，这本书会让你大开眼界。如果你对美国拿最低收入和靠福利生活的人没有什么了解，这本书会告诉你很多。遗憾的是，如果你是这群贫穷的人的一分子，这本书对你帮助甚少。不过，人们对这群人的关注，也是一个好的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