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仇》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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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二/

人们听梅老头说了半天，心想你这哪儿是在说美国厉害啊，你这明明是在说自己嘛！

人们就撇着嘴说：“去了美国又能怎样，你梅老头不还是你梅老头？不也没有跟罗大芳睡到一块嘛！吃了带血丝子的牛肉又怎样，你不还是这个矮锉样！瘦的像只猴。你有美元又怎样，你在中国能花的出去吗？不还是得花印着毛主席头像的人民币嘛！你牛肉吃够了你不也没有年轻三十岁嘛？你梅老头就是一张嘴。”

梅老头哼哼一笑，把手别到屁股后头，在心里说道：“你们鸡巴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就是因为去了美国，回来这两年梅老头隔三差五要吃牛肉。吃牛肉倒也不为别的，就为个壮阳。于是一看见老伴晒萝卜干，梅老头就来气，就偷偷把它们倒掉。为萝卜干的事情，老两口吵过三十七回，打过十六回。有一次，梅老头的脸都被老伴抓破了，弄的梅老头半个月没脸出门。还有一次，老伴提着菜刀，表决心了。她用刀尖指着梅老头说：“你再倒我的萝卜干，我就和你拼命。”

梅老头躲在卧室门后头，振振有词：“吃啥萝卜干，那他妈是乡下人吃的……现在乡下人都不吃这玩意儿了，你他妈的天天吃得倒香。”

又说：“你看看那些美国人，我日他妈的，一个个就是天天吃牛肉才长那壮实的。在美国，连个要饭的都顿顿吃牛肉，我梅德厚混一辈子了连个要饭的都不如？你看看美国人那身材，那肌肉，干那事的时候那得干多久啊，那得使多少力气啊！那得多过瘾啊！”

梅老头的脸上写满了羡慕。

老伴站在卧室门口，把门拍的啪啪响。

梅老头抹一把嘴角，脸立刻变了，说：“你再看看中国人，一个个阳痿早泄，又细又软，又短又小，就是吃鸡巴萝卜干吃的。我就是萝卜干吃多了现在才不行了……我日他妈的，还是人家美国人洋蛋，又会吃又能干！”

老伴说：“哎呦！吃牛肉，你吃驴肉你也还是不行，你就是一张嘴。你就是个软蛋，王八蛋。人家卖蜂蜜的老季倒是没吃过牛肉，天天萝卜干就稀饭，人家行着嘞！人家能干着嘞！你看看人家，人家一拳头子就给你打倒了！”

说完，老伴咝咝地笑了。

一听老伴说上回挨了老季打的事，梅老头激动了，张嘴就骂：“我放你妈的臭屁，他打我？你也不看看他算老几，那天是老子没坐稳，椅腿子滑了……他打我，我日他妈，你见过儿子打老子吗？”

老伴四两拨千斤：“哎呦！儿子打老子我没见过，儿子被打了装孙子我可见的多。”

四

往往，两个人从一件事说到另一件事，又从另一件事说到另五件事，说着说着就开始骂了。骂娘骂爹骂祖宗等于挠痒痒，不足以让梅老头生气，爹娘祖宗是死人，骂了也就骂了，梅老头不在意。可要是骂梅老头不行，说他是软蛋，就是戳了他的脊梁骨了。梅老头举起别在屁股后头的手，气的就上来要打老伴。

梅老头二十五岁跟老伴结婚，从结婚洞房那天晚上两个人就开始吵，吵了一辈子，各有各的理由，各有各的经验。老伴的经验是，你声音高，我声音比你还高；你不讲理，我比你还不讲理；你敢打我，我就敢去掂菜刀。老头的经验是，我先跟你说；嘴上说不过，我就该上手了；你要是掂菜刀，我就先躲一躲。你还真敢砍我？

打归打，骂归骂，老伴的萝卜干还是得晒。

后来，老伴晒萝卜干的时候就守着萝卜干，萝卜干晒多久她就在太阳底下晒多久。小区里一到入冬，只要是晴天，就能在广场上看到一个胖老太婆坐在木凳子上，手撑着脑袋对着两大摊子萝卜干发呆。

过路人见状，问：“梅老太，又晒萝卜干呢？这是要晒多少萝卜干啊？”

梅老太仰起脸，显得不好意思，陪着笑说：“哎呦……晒太阳，晒太阳，顺带晒点萝卜干。这么好的太阳，不晒点东西可惜了……”

等萝卜干晒好了，老伴就偷偷把它们装进坛子藏在厨房柜子的角落里，逢吃饭的时候打一点出来埋在自己碗里。其实老伴并不是因为怕梅老头才这样小心翼翼的伺候萝卜干，是那萝卜干吃一辈子了，她离不开那个味道，有瘾，离了就没法活了。

正说着，可厨房下水道的水还在滋滋往外冒呢！

梅老头捏着水管，火急火燎地说：“我日你妈的，都这会了你还顾得上萝卜干？我日他妈的，我的鞋湿透了，这水咋还有股肥皂味儿……哦对对对对对，快去看看我的床，大女儿才给我买的新床！快去看看，那可是……可是美国进口货啊！美国人睡的啊！”

“哎呦，床底下也进水喽！床腿上还粘了两片菜叶子呢……哎呦，还是芹菜叶子，看来楼上谁家晌午吃芹菜啊！哎呦，这条腿上粘的还有肉沫，看来楼上谁家晌午是要吃芹菜炒肉丝啊！”老伴用手指头夹着菜叶子从卧室一边喊，一边扶着墙走到厨房展示给梅老头看。

“我日你妈的！”，梅老头猛地起身，踢着水，赶忙从厨房来到卧室，他怔怔地看了一眼，火冒三丈。他又从卧室急忙走到阳台，喘着粗气，水花在他脚底下争先恐后地绽放，像一朵朵透明的烟火。他在衣角上擦擦手中的水，拿起扫帚准备去扫卧室里的水。他气的直结巴：“我日……日你妈啊，你还不赶……赶紧到楼上去……看看，让楼上的不要鸡巴放水了……我的床啊，美国牌席梦思床啊！”

老伴若无其事地说：“我不去！要去你去！”

梅老头仰起脸，嘴一张就想骂，可话到舌头尖了，又硬生生憋了回去。他猛地想起来些什么事，便用商量的口气跟老伴说：“我刚才发现厨房柜子底下你藏的萝卜干啦！你去，以后你吃萝卜干我再不说一句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