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边界拿货，货车司机组队……医疗物资如何打通武汉城

▲大批量新国标标准的口罩正进入嘉兴“心脏仓” 。（新华社/阿里巴巴供图/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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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缺口以万为单位”，武汉市汉口医院的常先生对南方周末记者说，该院每日防护服的消耗量在500－800件，按现有的消耗速度，“还能撑三天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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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递速度有限，无法短时抵汉，部分快递滞留在武汉边界，无法进城，“医院需要从有限的工作人员中派出人手去边界交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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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物资的话，要先联系政府，再报备车辆信息，然后再装车，出发。 ”在体温无异常情况下，关卡工作人员会发放一张免疫通行证，司机凭证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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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南方周末记者 敬奕步 李在磊 王伟凯

南方周末实习生 龚柔善 叶梓

责任编辑 | 张玥

从除夕到大年初一，武汉多家医院的物资依然告急。
南方周末记者联系了6家武汉市医院，得知医疗物资仍有较大缺口，主要是一次性耗材，防护服、口罩、护目镜等。
“缺口以万为单位。”武汉市汉口医院的常先生对南方周末记者说，该院每日防护服的消耗量在500－800件，按现有的消耗速度，“还能撑三天左右”。
一边是物资告急，一边是社会救援力量汹涌。
自2020年1月23日开始，陆续有九家武汉市医院对外发起接收爱心捐赠的公告，多天以来，公告中的诸多电话始终属于占线状态。
在供需两端卡着物流环节。
除夕夜，一位韵达快递相关负责人对南方周末记者说，还没有接到政府统筹快递企业运送医疗物资的通知，“武汉的车出不来，也基本上进不去，进去需要找人协调”。
大年初一晚上，他们被组织了起来。菜鸟联合中通、申通、韵达、AirCity国际物流集团、辛克物流等海内外十三家物流企业，开通面向武汉地区的社会捐赠救援物资免费运输绿色通道，目前首批已从安徽运输10万个口罩驰援武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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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医院的呼救

1月24日是除夕，武汉光谷软件园楼下几乎人人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行走时，彼此隔着几米远。
“（ 口罩 ）已经抢过一轮了。”汉口崇仁路一家便利店的收银员说，送货的卡车被拦在城外，店面是否继续营业，仍在等待通知。
医院里情况更紧张。1月22日，武汉协和医院的医生陈夏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医院给部分非前线科室分发的口罩数量有限，这些科室的每个医生只分得几个口罩。“医院主要把物资用在了前线，发热病房、呼吸科、感染科等。”
尽管说明书写着一个口罩能用6-8小时，但建议2-3个小时就要更换，陈夏有些后悔在本地药房的口罩断货前没有囤够。除夕夜，她接到好消息——朋友的朋友在柬埔寨旅游，当地药房有少量医用口罩在售，售价3美元/盒。陈夏立马托人买了四盒共200个口罩。
徐小宁是武汉市汉阳医院的医生，她告诉南方周末记者，截至1月23日，该院防护服库存以及正在投入使用的防护服数量共约1350套。该院每天有一千多位医护人员上岗，按正常的物资供应，每个医护人员需要两套防护服，一套正常使用，另一套供破损时备用。但实际供应并不够。
由于防护服短缺，医院只能供发热病区、传染病区、呼吸病区等重点病区的医护人员每人一套防护服，并要求反复使用。这已经是较好的条件了，因为“其他的普通病房和ICU病房都没有发”。
医用级别的口罩、帽子、手套、鞋套的库存更加短缺。1月23日，徐小宁告诉南方周末记者，“N95口罩一个都没有，现在都是用的普通口罩，戴总比不戴好”。如果没有及时补货，这些普通口罩三天左右会被用完。
23日起，汉阳医院面向社会公开征集医护资源，截至24日晚，征集到了二百余个口罩、八百余副手套，但防护服依然没有。
“正常来说N95口罩是4小时换一次，我们会在N95口罩里面再放一个普通口罩，这样只更换普通口罩，N95口罩就能用久一点。”武汉市中医医院万先生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此前的1月20日，武汉市卫健委成立了新型肺炎防控指挥部，由指挥部进行医护资源的统一调配。
万先生告诉南方周末记者，每天要在8时、14时、18时分别向指挥部报备3次，报备内容为医院的库存量、需求量、消耗量等，指挥部获知各个医院具体情况后，再结合库存进行医护资源分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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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边界拿货

除夕当天，在武汉持续工作的部分媒体记者们自备的口罩所剩无几。他们在大年初一从志愿者手里拿到了一些口罩，但防护服和护目镜等设备由于交通限制，无法取得。
“市区内活动很困难了，志愿者想送几副眼镜给我，都送不到，”一位在武汉的记者说，“大年初一下午，市区内还能打到出租车，但是不能跨区。过了午夜十二点，就要全面限制机动车了。”
不仅武汉市内各区限行，市外的车辆想进来也非常困难。原本拉货的货车司机也有了畏难情绪，“怕进去（ 武汉 ）了就出不来”。
多位武汉人士向南方周末记者表示，目前物流存在严重滞后。徐小宁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快递速度有限，无法短时间抵汉，部分快递滞留在武汉边界，无法进城，“医院需要从有限的工作人员中派出人手去边界交接”。
为避免疫情进一步扩散，1月23日10时起，武汉全市城市公交、地铁、轮渡、长途客运暂停运营；机场、火车站离汉通道暂时关闭。武汉“封城”，医护资源要到达前线就更难了。
这时，多位住在武汉的热心人士自发组织起来，通过建立微信群传递物资信息，对接寻求支援的医院、货源方和货车司机，构建出一张自救的运输网。
郑权是一位武汉人，开着一家运输公司，有自己的车队，他们加入了志愿运输队伍。1月22号，一批共约5万只来自山东的口罩要运到武汉，还有70%的货没运到，武汉就“封城”了。
郑权接到消息，让对方把货发到襄阳，再派车队里没回家过年的司机去武汉边界接应。大年三十，连夜把货转运进来，再分发到武汉的各大药店。大年初一早上，所有的货就分完了。
“一部分口罩，碰到了路上的环卫工、交警，就无偿送给了他们。”郑权说。
郑权告诉南方周末记者，现在人力资源紧缺，公司即便有自己的车队，司机也只剩两三个，实际能投入运输的车辆数量也就两三台。再加上信息不对称，很多有需求的市民或者医疗机构无法联系到他，车队资源并未得到有效利用。
就算这样，郑权的车队很快将无法继续在武汉市内协助派送医护资源了。据1月25日下午武汉市新型肺炎防控指挥部的通告，26日0时起，除经许可的保供运输车、免费交通车、公务用车外，中心城区区域实行机动车禁行管理。
“如果政府有需求要求我们去办，我们会配合。”郑权希望，医疗物资的传送能够集中在一两家能够达到运力要求的大型物流公司，在指定的地点统一收件和派发援助物资，减少混乱，保障物资运输的有序性和及时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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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发组织的货车司机

武汉“封城”后，在一个近500人的微信群里，志愿者们24小时不间断地更新着消息，包括征求市民车辆帮忙接送援助资源、机动车停运后各社区出租车分配名单、各个医院物资需求情况等。
34岁的曹师傅是这次运口罩回武汉的司机。他是湖南人，因为担心会成为病毒携带者、传染给家人，他没有回家过年。除夕夜，他开着一台七座面包车，装了75箱N95口罩，每箱约有304个口罩。大年初一凌晨两点，他才结束当天的运输工作。
曹师傅介绍，一开始，他打算走天河机场高速公路，但对方不予放行，在明确表示他是物流公司工作人员，需要前往襄阳转运医疗物资之后，对方依旧坚持必须持有医院开具的健康证明才能通过。
随后他转走国道，在体温检测显示正常之后得以出城。“现在出武汉的路都要测体温，在国道上每走大概三四十公里就要停下来测体温。”曹师傅说。作为直接接触医护资源的一线货运司机，他每天都要洗手消毒、戴上好几层防护口罩、定时测体温，“这是对别人负责”。
在装载口罩等物资进入武汉时，这些货运司机被要求先做好车辆登记，在体温无异常情况下，关卡工作人员会发放一张免疫通行证，司机凭证入城。
李铭是四川元邦物流公司的老板，这两天，他在朋友圈、微信群里发布信息，如果有口罩等医护工具、生活物资要运往湖北的，他的车队可以免费帮忙运输，货车从乐山和成都出发。
2008年汶川地震时，他就曾给灾区运送过物资。他向南方周末记者表示，如果有物资捐赠，一定要先跟湖北方面联系，否则很难送进去。在抖音上，有一些往湖北运送物资的货车视频，不少都打着“物资运输”的条幅，但据陈铭介绍，光有这些条幅是不够的。还需要从政府相关部门拿到通行证。
“有物资的话，要先联系政府，再报备车辆信息，然后再装车，出发。”李铭向南方周末记者表示。
陈鹏是一个不愿意留姓名的黑龙江小货车司机，他平时的业务是向全国各地运送货物，前几天往武汉运货，正好赶上了封城，他就选择留了下来。除夕这天晚上，他向武汉市红十字会报备了自己的货车和电话信息，随时听候派遣。
“疫情这么严重，我又在武汉，就不出去给大家添乱了。”电话中，陈鹏的声音听起来很乐观、爽朗，时不时客气地笑一声。当被问及姓名时，他用东北口音笑着说，就写一个来自黑龙江的好心司机就行了。
他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决定不出城之后，他购置了大量的方便面、面包、水饺、元宵等生活物资，也购买了一些口罩，这些生活用品够他过上十来天。不过，让他感到遗憾的是，一直还没有人给他打电话让他帮忙运送物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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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火车、汽车组成的物流绿色通道

在物流公司当中，顺丰和京东率先组织起了开往武汉的特殊救援通道。顺丰调配飞机，京东调配汽车和火车。
1月24日14：30，顺丰航空一架载有16吨医疗物资的飞机在武汉天河机场安全落地。这是当天运送医疗物资到武汉的第二架驰援飞机，第一架已于12时05分抵达，两架专机带来了32吨药品和口罩。
此前一天，顺丰速运有限公司发布公告，公司将全力协调资源，优先保障特殊需求物资往武汉的运输派送服务。
大年初一，顺丰再发公告，针对海内外为武汉等地提供救援物资的寄递，建议国内个人捐赠先与所在地慈善组织联系，由专业机构统筹捐赠事宜；海外捐赠先联系有资质的社会团体或基金会，得到接收确认后，顺丰可提供国内段公益运输支持。
同一天，京东物流也正式开通全国各地驰援武汉救援物资的特别通道，接受地方政府、公益组织、企事业单位和医疗器械生产企业等机构组织对武汉地区的援助需求，暂不接受个人捐助。
京东方面人士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至农历正月十五，京东物流将优先配送医疗机构指定的订单。
他说，1月21日晚上十点，一家湖北宜昌的药厂打来求援电话，生产的800箱共16000盒磷酸奥司他韦颗粒需要紧急送货，京东连夜调配两辆7.6米长物流车，将这些药品及时送达。
在“封城”情况下，京东物流申请紧急调令，与中铁快运密切配合，通过防疫高铁绿色通道输送防疫物资。
除夕当天，从北京、广州发往武汉的防疫物资，分别装运在北京西至汉口的G521次高铁和广州北至武昌的K1080次行李车上。两趟列车除了装载有武汉市民从京东上购买的防疫物资外，还有一批爱心企业捐赠的防疫物资，包括1万个口罩、1000件防化服、7200瓶洗手液、7200瓶清洁剂和40台空气净化器等。
1月25日晚，菜鸟发布公告，联合中通、申通、韵达、AirCity国际物流集团等13家物流企业，开通面向武汉地区的社会捐赠救援物资免费运输绿色通道。
但实际上，目前快件的时效仍然不易保障。
阻力来自三个方面：武汉雨水不断的天气影响；过年期间紧张的货运资源；以及来自当地交通防疫的延时。
一位顺丰方面人士对南方周末记者说，近日武汉雨水不断，物流运输时间延长，“跑不起来车”。而且春节期间，员工都回家了，资源不充裕，对此，顺丰拿出1.5亿元的特殊激励金，奖励春节期间值班的员工。
在交通管制方面，“我们现在所有进出武汉的快递，哪怕是中转，都要严格按照国家规定，在中转场进行二次消毒”，这就不可避免延长了物流时效。
1月25日，一位武汉市民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他看到大量护送物资的军车，在武汉街头呼啸驶过。“正规军”即将入场。
（应受访者要求，陈夏、徐小宁、李铭、陈鹏为化名。 南方周末记者黄金萍、徐庭芳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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