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得”与“失”之乐

平淡无奇,不生波澜不是人生长河的常态;

波涛汹涌,滔天巨浪也不会频繁发生。

浪涌冲天,快马得意,可看做极乐之宴上最鼎沸的时刻;

浪湮石出,落魄失意,可看做席散之后最冷清的一笔。

觥筹交错,颓然醉卧,似得到了一生所求;

残杯冷炙,落红满地,似失去了人生所有。

如何看待人生高处与低处的落差?

如何平衡生活中宴酣与席散时的心情?

如何做到得失都快乐呢?

东坡提供了一个很好的答案。

一·

乌台诗案后,苏轼被贬黄州。经友人帮助,在临皋落起一座小亭,虽质朴简陋,到底能为一家老小遮风挡雨,家人同心齐力,苦中作乐,生活安宁,不失为大难之后的些许安慰。

苏轼发现离家不远的东坡是一个好地方,竹林阴翳,清雅幽静,便时常与邻里相约于此,饮酒作诗。白日抒怀纵谈,夜晚,皓月当空,情致更高。

一壶浊酒,足以慰风尘。捧着木碗,忽醉复醒,醒时犹醉。朦朦胧胧望着将白的天际发怔,仿佛已是三更的光景,细若游丝的一缕意识将苏轼带回了家。

看见紧闭的门栓,听见家童发出雷鸣般的鼾声,便知今晚得在外过夜了。猛然打了个寒颤,露寒霜重,还是屋内舒服啊,试试运气吧,积蓄全身气力用力敲门,如击鼓般拍打门栓,正要提脚踢门,木然定住。哈哈,罢了罢了!拄着拐杖,与明月清风作伴,潜下心,心无旁骛,静听江水流动的声音。

临江仙·夜归陵皋

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仗听江声。

长恨此生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觳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长舒一口气,叹息痛恨,客居官场,身在宦途,劳碌奔走,这并非我想要的人生,我的心境已十分疲累,累得不想计较,计较那些蝇营狗苟的纷争琐事,什么时候才能忘却这些烦恼……

此时,风平浪静,江面如丝绸般柔滑,月光把波纹与涟漪都熨平了。真想乘一叶扁舟从此消逝,在烟波浩渺中寄托余生。

二·

多年后,苏轼被贬儋州,又遇到了相同的情况。

书上元夜游

己卯上元,予在儋州,有老书生数人来过,曰:“良月嘉夜,先生能一出乎?”予欣然从之,步城西,入僧舍,历小巷,民夷杂糅,屠沽纷然。归舍已三鼓矣。舍中掩关熟睡,已再鼾矣。放杖而笑,孰为得失?过问先生何笑,盖笑也。然亦笑韩退之钓鱼无得,更欲远去,不知走海者未必得大鱼也。

乙卯上元,应几位老先生之邀,苏轼欣然出游,跟随他们,走到城西,走入僧舍,游历小巷,他看见各族人民交错杂居,市井屠沽热闹欢聚,如果发挥想象,应该还有烟花璀璨,灯火盈江,多么欢乐的场面!如果说这是一场极乐之宴,那么此刻每个人的情绪都达到了最高点,每个人的笑容都是发自内心的呈现,尽情享受人生鼎沸的快乐。然而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席散之后,众人四散,归于宁静。

苏轼三更走回家门,家人早已熟睡,鼾声阵阵,又被闭之门外,苏轼无奈苦笑,此时,他是如何做的呢?他丢掉拐杖,放声大笑,仰问苍天:什么是得?什么是失?他笑自己,也笑世人。苏轼此时已经将人世得失完全看透了,才会放肆大笑。

生活中有失必有得,有得必有失,万物都遵循着平衡的原则。表面上看有人活得风生水起,有人活得萎靡不振,但实际上拥有什么,失去什么,孰赢孰败,谁也说不清。苏轼是真正把握人生平衡的人,所以才能做到在盛宴鼎沸时与人众乐,在席末人散时照样快乐自得。

三·

每个人穷极一生,想要钓到一条大鱼,浅水中钓不到,便去深水中钓;近处钓不到,便去远处钓。照这样推算,难道走到海边就一定能钓到一条大鱼吗?

在《老人与海》中,桑迪亚哥划着一艘小船,冒险到大海深处,与大鱼苦熬了三天,好不容易捕到了大鱼,结果在归途中遇到了鲨鱼,鲨鱼无情地分割桑迪亚哥的战利品,等回到了岸上,只剩一副鱼骨了。还好,小船还在,他与出海前相比,并没有损失什么,生活依然继续。

得失总是平衡的,不必为了一时的“得”沾沾自喜,也不必为了一时的“失”妄自菲薄。最重要的是,像桑迪亚哥一样,勇敢坚韧地去拼搏,不管生活给予怎样残酷的蹂躏,都能时常梦到“狮子”,不放弃对生活的希望。

苏轼达到了更高一层次的境界,就是笑对“得失”。得到了,自然快乐;失去了,照样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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