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莫是个农民工,可他的人生一点也不拙劣!
他叫小莫,虽然比我大两岁,却是我青梅竹马的好兄弟。我记得小时候,他很喜欢看课外书,像大多数孩子一样,正经教科书不爱看,野史杂书抢着读。正因此,他在小学四年级还留过级。
那时在家乡,总是听到在南方务工的游子眉飞色舞的描述着外面的世界,小莫一直好奇南方的天空到底有多蓝?同时,他无知又天真的认为,自己的青春一定会绽放在那个遥远的南方。因为他的父辈,他身边的亲人朋友……他们接受完九年义务教育后都去了那里,那里有工厂在招工,有城市在建设,那里好像也有自己的人生。
初中毕业的那年夏天,由于贪玩荒废了学业,导致中考成绩没有跳过录取线,家长们安放在高中“望子成龙”的梦里没有他。
高中不能读专校看不上,小莫毅然挥别了故里欣喜若狂的背着沉重的行囊,挤在兵荒马乱的务工人群里,带着憧憬跳上了南下的列车,人满为患的车厢里他透过人群的间隙,看着车窗外不断流动的世界,看着家乡越来越远...他以为自己离开了家离开了校园,终于可以自由了。
第一次来到广州,看着这座繁华的大都市,在车水马龙人头攒动的上下九...人们匆匆忙忙像是在奔跑的脚步,让他既兴奋又茫然。
他朦朦胧胧的觉得,人们走的那么快在追什么?梦吗?
在老乡的带领下,他走进工厂车间做了车工。每天工作12个小时,早上8点开始直到晚上11点。漫长的劳作使他深刻的体会到,原来工作时的时钟总是走的比平时慢。
新环境新生活很快透支了他对打工生涯的好奇心,那个疲惫不堪的夜里小莫发现自己被流水线变成了木偶又走进了另一个牢笼。
一成不变的枯燥的日子,终于机械般的编织出了他的厌倦,同时也让逐渐成长的自己看清了现实残酷的模样。
那天加完班的深夜,他在离我五百多公里的广州发短信告诉我……
我曾经以为南方的梦想是个蕾丝女神总是在我懵懂的花季撩拨我,没想到我不顾一切的去拥抱她的时候,她却变成了容嬷嬷捏着现实的尖锐刺痛我的要害。好后悔读书的年纪没有好好读书!好后悔努力学习的时候那么贪玩!看看我现在,这奴隶的生活难民的待遇!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我安慰他回了一句,你现在即使去学医,也来不及研发出救你的后悔药,要坚强!生活的巴掌只是轻轻的拍了一下你的左脸,你得练就好你的右脸让它变得皮实些,你不想要的一切还没有到齐……
他回了我两字——“仆街”
世上本没有后悔药,只是后悔的人多了才想到这种药。
几经周折小莫换了很多工作,服装厂、电子厂、玩具厂...换来换去都没有撕下他农民工的标签。
为了生存他努力的去适应残酷的生活,小莫知道,就算真有后悔药他也回不去那个可以改变他人生的花季。
八年的打工生涯里,青春早已经偷偷跟着岁月私奔了,像大部分青年一样小莫告别了失败的初恋,告别了那个曾经发誓非她不娶的女孩,后来听奶茶的(后来)也会鼻子发酸。
转眼小莫已经到了婚育的年龄,他觉得婚姻是他的束缚也曾幻想过单身一辈子,后来看了(我的娜塔莎)后,他终于顿悟了。他已经错过了做梦的年纪他已经没有折腾的资本了,还是好好工作吧!父母两副老骨头等着他养老呢?
其实,我知道他是一只喜欢自由的鹰,向往远方的蓝天,但是,却禁锢在一个思想传统又贫穷的农民家庭,他此生可能得不到自己的蓝天,因为,他要孝顺父母,还要为父母组建自己的家庭他要为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做一回擎天柱……
他一边在生活点滴里洒着求偶的大网,一边在富士康的工厂车间里浑浑噩噩的数着蜗行牛步的日子,在机械的流水线上他遇到了自己现在的妻子,枯燥乏味的工作环境是爱情最肥沃的土壤,机器的轰鸣奏响了他们爱情的乐章,两个情投意合的年轻人很快就沐浴在爱河里。
女孩来自湖南农村,很勤劳很活泼,外向微胖的她像所有来自农村的女孩一样淳朴善良。
小莫总在我面前,玩笑的抱怨说,她的脾气和她的屁股一样大,他已经养成了每天一睁眼就要做祷告,祈祷妻子今天心情好,不然,他也得不到好心情。
我调侃道,吃辣椒太容易上火,要想妻子心情好,你们家得先把辣椒戒了。
在妻子的火力熏烤与岁月的蹂躏下他艰难的熬到了而立……年龄恬不知耻的立了起来,事业却像阿斗和稀泥上墙无望。
艰难的日子里,小莫与妻子在低薪的岗位上努力奋斗,可是,存款和房价永远是龟兔赛跑,他们错过了买房的最佳时期,每逢旁人问起关于车子房子,他总是借口说,房子太高我恐高所以不买房,车子太臭我晕车所以不买车……说的一本正经!
生活在底层的农民工,工作之余的闲暇时间比夏日的阳光还充足。打牌赌博的消遣成为他们业余时间的主旋律。
曾经听闻一个老乡由于太喜欢赌博,把自己的业余爱好努力发展成主业,完全丢掉了自己的手艺,天天泡在麻将馆里堆长城,后来 ,由于他赌博赢来的钱还没有自己的欠条厚。他老婆把他“告”到了民政局,公务员对于赌徒离婚一向免审,直接把他们的红本换成了绿本。他老婆嫁给他之前想要的幸福,离了婚他才给了她……
还有些老乡身体比较好荷尔蒙旺盛,经常出没在红灯灿烂的小巷,小巷逛多了就把身体逛伤了……后来,他们为了壮阳,买各种中草药各种神鞭来泡酒成为了他们的日常。他们自成一派天天煮酒论英雄,互相报团取暖期待自己重振雄风淫雄归来的一天。出来玩总有一天是要还的呀!……
世界上有两种农民工,一种是酷农民工,除此以外我们只称之为其它农民工。小莫就是逼格高的前者。
小莫喜欢看电影,尤其是老外的电影和美剧。其它的老乡取笑他听不懂英语瞎看,他总是报之以白眼,听不懂英语,难道看不懂中文吗?……
人总是这样,看到异于自己价值观的人就希望把异己忽悠到自己的价值观里,就像丧尸闻到新鲜的血液本能的就想咬一口,他毅然拒绝了其它老乡的同化。
可想而知,小莫的心脏多么的强大,强大到可以孤独的在一群“行尸走肉”里成就了自己的传奇。
每个人活在这个无聊的世界,总要有点爱好总要找点精神支柱来支撑自己乏味漫长的生活。一个人如果没有爱好和咸鱼有什么区别?就连六根清净的和尚都得靠天天念经来度过自己漫长的修仙生活。
小莫很喜欢音乐,他喜欢听民谣不喜欢DJ。那天他嘴里叼着阿诗玛坚定的说,民谣是酷音乐,DJ是其它音乐。
说完话的第二天,小莫的房间里就传来了动感的(兔子舞)……
他说谎的样子真的好酷!
其实小莫最大的爱好应该是看凤凰卫视的(锵锵三人行)和(军情观察室),这两个电视节目共同支撑着他的精神世界。窦文涛的幽默和才情时常让他对着电视顶礼膜拜,同时董家耀一本正经的危言耸听,也让他深深的忧虑美国这根霸道的搅屎棍,会不会再一次掀起南海的风浪?
(锵锵三人行)开播了19年,最终却沦为和谐社会的牺牲品,它在去年的9月12日停播了,小莫一度幻想它会复播,直到现在他才死心。
那天他沮丧的告诉我,生活就像是一部卡碟的电影,既跳不到后面的剧情又不断的重复着前面的桥段,纠结又无聊。我的精神支柱垮掉了一半,已经找不到人生的意义了?
我安慰他说,虽然三个臭皮匠走了,不是,还有董家耀穿着军装挥舞着指挥棒为你的人生打call嘛!
他眼里闪着诡异的光……
那天在朋友圈,我发了一条关于农民工作家范雨素走红的公号文,他看了后,忽然问了我一堆关于人生的话题,我像个神棍样假扮成他的人生导师,忽悠了他一夜直到手机没电。
我鼓励他说,现在是个全民写作的时代,只要你有写作的才华是一定不会被埋没的,拿起你那本看了一半的(金瓶梅)拿起你那支已经沤油的笔吧!他质疑道,好多有才华的人最后都被现实和柴米油盐打败?我继续忽悠他,有些人有才华却没有成功是因为他们还不够努力,努力了就一定会有收获!写作不一定要成功,坚持为写而写也是一种成功。他被我安利的点头如捣蒜。
后来他尝试在QQ空间写日志,发微博写博客,经常在微信发长篇的朋友圈霸屏,收获无数个赞鼓励后他自豪的告诉我,他找到生活的意义了。
我开心的祝福他,祝贺你!许三多!写作这件事,真的很有意义!
从此,他的手指再也停不下来。
我常常觉得,这个社会处处充斥着低俗与浮躁,真善美都没有生长的土壤了,不知道为什么?每个人都削尖了脑袋想成功而忽略了生活的本真。
人们的双手大概都被手机绑架了!很多年轻人天天刷快手玩抖音,个别奇葩直播吃shi直播造娃低俗无下限,挑战着民众的心理极限,不断的刷新人们的三观,他们不顾一切想要成为下一个网红。还有一部分年轻人迷恋王者荣耀不打到手肿没有吃到鸡就不睡觉,他们奢侈的消耗着自己的人生。追求车子的标签,房子的含金量,金钱至上的人们成为了浮躁的大多数。
资本像个贪婪的魔鬼,不争气的媒体或社交平台变成它的傀儡邪恶的引领着大家一起低俗与浮躁。我甚至极端的认为这一代的青年他们的精神世界是被毁的最彻底的一代人!
直到我遇到很多像小莫一样的农二代和一些追求诗和远方的人,我才意识到自己看待问题太片面了总是以偏概全。虽然他们学历都不高但都热爱文学,喜欢看书喜欢写作,喜欢艺术喜欢美……
我暗自庆幸,在这个浮躁无孔不入的世界里,资本绑架媒体绑架社会绑架梦想的时候,原来还有一群热爱文学热爱生活的人,还有一群鹤立鸡群不跟随做自己的“小莫”们,他们在这个群魔乱舞的时代一直以一种低调的姿态存在着,还有那些出淤泥而不染的梦想卫士,不忘初心坚持着自己的操守,他们为梦想热血沸腾的样子,或高尚或卑微,他们每个人都在以不同的姿态追逐着自己的诗和远方。
春节回到老家,久别重逢的我们在山岗上促膝夜谈,小莫说从不敢奢望自己能当作家,他的写作目的就是想看看自己粗糙的人生还有没有细致的一面,他想要证明低学历的农民工,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活的如此拙劣。
在那个四周一片漆黑的夜里,我看到了小莫的身上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小莫说的很对,其实,每个人都可以活成自己想成为的模样,不管你活在什么阶级贫穷或富有,小学生或博士,生活就是一面镜子,你把自己打扮成什么样就会看到什么样的你,改变自己的不是社会不是世界是自己。
虽然上大学可以变成你事业的跳板,人生的发射场,但是,我想告诉那些还差7年就大学毕业的人,学历并不能代表一个人的全部,也不能就此定义你的人生,生活无处不课堂,活到老学到老。因为,社会就是一所好大学,生活就是一门大学问,而你就是自己最好的老师,我们都是社会大学毕业的校友。
虽然只有初中文凭,“小莫”们也可以有自己的文学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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