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园诗话》学习与译注

卷四

五十六

原文

        诗虽小技，然必童而习之。入手先从汉、魏、六朝，下至三唐、两宋，自然源流各得，脉络分明。今之士大夫，已竭精神于时文八股矣；宦成后，慕诗名而强为之，又慕大家之名而挟取之。于是所读者，在宋非苏即黄，在唐非韩则杜，此外付之不观。亦知此四家者，岂浅学之人所能袭取哉?于是专得皮毛，自夸高格，终身由之，而不知其道。《书》曰：“德无常师，主善为师。”子贡曰：“夫子焉不学?而亦何常师之有?”此作诗之要也。陶篁村曰：“先生之言固然，然亦视其人之天分耳。与诗近者，虽中年后，可以名家；与诗远者，虽童而习之，无益也。磨铁可以成针，磨砖不可以成针。”

译注

        写诗虽然是小技巧，然而必须从小学习。开始先从汉、魏、六朝，以后到初、中、晚唐、南北宋朝，自然源头流派各有所得，脉络分明。当今的士大夫，已殚精竭虑于当下的八股文章，当官以后，仰慕别人的诗名而勉强写作，又羡慕大诗人的名声而强取之。于是所读到的，学习宋朝的不是苏轼的就是黄庭坚，学习唐朝的不是韩愈就是杜甫，除此之外不值得观赏。从此可知此四大家的诗，岂是学习浅薄的人所能抄袭得到吗?于是仅仅学得点皮毛，就自夸格调高超，终生这个样子，而不追求其中的道理。《尚书》讲：“德性没有一定的老师，主要是好好学习。”子贡说：“大家什么也不学习?而怎么会有一定的老师呢?”这是作诗之要领啊。陶元藻讲：“先生之言固然有理，然而也要看看这个人的天分啊。天分与作诗相近的，虽然中年以后开始学习，也可以成为名家；天分与作诗相差远的，虽然从小学习，也不会有进步。磨铁杵可以成针，磨砖石不能够成针。”

        陶篁村：陶元藻[清]（1716～1801），字龙溪，号篁村，会稽（今浙江绍兴）人。为清代著名学者，擅诗词，时称“会稽才子”。不久归籍，在杭州西湖建泊鸥庄，专事著述。 起以“高士门庭”可以想见陶元藻的品性，切其虽为贡生而未做官。因诗久负盛誉，最后归隐西湖的事来写起，这一联出众之处在于“云亦懒”三字，用此三字来形容“高士门庭”，浮云闲卧，全无车马世尘，一句便教境界全开。下起切景，因住于西湖畔是以用了“荷花世界”四字，荷花本就无垢无尘、清净之花，住在荷花世界中，让人心中顿生清凉，有荷香入梦，乐在其中。若说如闲云野鹤一般自由，还是常人会想到的，此联出人意料之处在于以“云之懒”来喻“高士”，新颖可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