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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砍柴文苑(ID:kanchaishuyuan)
当时谁也没有料到,这一幕,成了陈佩斯在春晚舞台上的绝唱。
从1984年首次登台到离开这个舞台,14年时间,陈佩斯共出演了11部作品,而那些年的春晚,也成了大家笑得最开心的日子。
至于为什么退出,陈佩斯也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
“所有能在那里工作的人,都以老大自居,而且都是爷,哪怕一个助理,都惹不起。”
都说“忍”字头上一把刀,对于这些“爷”,别人都选择“忍”,但在陈佩斯的世界里,有坚持、有认真,唯独就没有这个“忍”字。
1983年的一个晚上,有两个吊儿郎当的青年,在昏暗的路灯下,边晃晃悠悠地走,边有一句没一句发牢骚。
其中一个其貌不扬的哥们叫陈佩斯,他说:
“晚会真够无聊的,歌手能唱歌,相声演员能说相声,但电影演员却只能朗诵诗歌,忒没劲。”
另一个模样俊朗的哥们叫朱时茂,听完陈佩斯的话,他随口来一句:
“咋样?不如我们也搞点儿东西?”
一年后,当时在路灯底下发牢骚的陈佩斯和朱时茂,带着小品《吃面条》登上了春晚的舞台。
不过,这个节目上的并不容易。
在并不开放的八十年代,春晚节目都要求有某些特定意义,但这个小品却是单纯的逗乐,没有人敢拍板。
眼看直播就要开始了,他们还在等通知,性格倔强的陈佩斯,火气上来了,扭头就走:
“不上了!”
朱时茂一把将他拉住,好言相劝,就差点叫祖宗了,才把陈佩斯留住。
终于在春晚开始前十分钟,《吃面条》才被敲定!
在简陋的舞台上,陈佩斯尽情地发挥,他滑稽的表演,夸张搞笑的面部表情和肢体动作,让这部小品赢得了满堂喝彩。
尤其是他手捧瓷碗,大口吃面的无实物表演画面,更是让人笑到流出眼泪。
后来陈佩斯回忆说:
“演到一半的时候,发现台下的凳子四处散落,很多人盘腿坐在地上,后来才知道,是小品太搞笑,观众笑的直不起腰,只能坐地上。”
在娱乐节目单一,没有互联网的年代,陈佩斯在短短十几分钟内,给亿万观众带来了久违的快乐。
春晚过后,陈佩斯火了,只一夜之间,全国老百姓记住了这个“光头、小眼睛”的演员。
自从在春晚走红后,陈佩斯就成了家喻户晓的“喜剧明星”,更是春晚的常客。
1985年的《拍电影》;
1986年的《羊肉串》;1989年的《胡椒面》等等,那些年春晚的笑声,被陈佩斯承包了一半。
陈佩斯用精湛的演技,恰到好处的表演,塑造了一个又一个有血有肉的小人物,令人在捧腹大笑的同时,也能产生共鸣。
连续登台春晚的陈佩斯,以为自己的时代来临了,可以尽情地出演自己钟爱的喜剧了。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在春晚那样的舞台上,他哪里有话语权。
1988年,陈佩斯和春晚第一次发生冲突。
为了喜剧效果,他强烈要求小品《狗娃与黑妞》用单机拍摄,借鉴电影蒙太奇手法。
可他的创意,换来的却是一句:
“哪有你说话的份儿,该干嘛干嘛去!”
那是陈佩斯第一次对春晚有些反感,他心里憋了一肚气,最后,还是选择了妥协。
但这次的妥协,并不代表陈佩斯完全服软了,为了更好地表达作品,他“大胆”地忽略春晚的一些规矩。
1989年的《胡椒面》和1994年的《大变活人》,陈佩斯两次在春晚舞台上光膀子,他也是至今为止,“唯一”一位在春晚上光膀子的小品演员。
陈佩斯对艺术充满敬畏,为了作品能够以最好的方式呈现,他不断地推敲、打磨。
但辛苦熬出来的作品,最后却要任人摆布。
1991年,在《警察与小偷》彩排时,陈佩斯又一次提出自己的拍摄想法,春晚导演非但没同意,还把前面一段十分重要的过场戏剪掉了。
下台后,陈佩斯伤心地哭了。
每一次节目都是他和朱时茂花费大量心血去准备的,可对方要删的时候,连句招呼都不打。
在接受杨澜采访时,陈佩斯说:
“一年一年的,我们提出的意见总是遭到拒绝,所以矛盾就变成针锋相对了。”
1998年,矛盾在沉默中爆发了。
在排练小品时,陈佩斯的创意再次被导演拒绝,这次他彻底怒了,拉着朱时茂说:
“创作理念完全不听,这届春晚,咱们不上了!”
陈佩斯是第一个敢和春晚叫板的艺人,但他无所畏惧,他宁愿放弃机会和名利,也无法忍受创意一次又一次被否决。
退出春晚,陈佩斯和对方的冲突尚且没有达到白热化的地步。
真正让彼此关系决裂的是,他们擅自将《吃面条》、《警察与小偷》等8个小品的VCD光盘,在市场上出售。
这种明目张胆的“侵权”行为,触怒了陈佩斯的底线,别人对侵权早已习以为常,但陈佩斯的眼里,偏偏揉不得半粒沙子。
多年后,陈佩斯接接受采访,说了这么一段话:
“这个世界应该是有规矩的世界,这样对我们每一人能生活的更好。
如果都这么没规矩呢,不是不可以,我也能凑合。但是不能永远这样,多没劲啊,咱换个好日子行吗!”
为了维护“规矩”,他“一意孤行”,一纸诉状将对方告上了法庭。
走进法庭那一刻,陈佩斯就像一个奔赴沙场的“斗士”,身上多了一丝慷慨赴义的悲壮感。
经过数日的唇枪舌战,陈佩斯和朱时茂打赢了这场官司,对方赔偿、道歉,也颜面尽失。
法庭上陈佩斯赢了,但走出法庭,他的人生却跌落谷底。
封杀、诽谤等等负面新闻,盛满了他的生活,他的演艺生涯遭遇史无前例的寒潮,因没了收入来源,辛苦创办的影视公司也随之倒闭。
1984年,他一夜爆红,1999年,他一夜沦为穷光蛋,这种断崖式的巨大转折,比剧本还讽刺。
最艰难的时候,女儿要交280元学费,他翻遍口袋,却只凑齐147元。
那一刻,这个为无数人带来笑声的演员,有种孤独的绝望感。
明明前途无量,却因为“不妥协”,而亲手葬送了前途,他后悔吗?
陈佩斯的答案是:
“虽然代价很大,但不后悔,虽然一次胜诉,不能改变侵权现象,但必须有人发声。
否则,50年、100年后,我的后代一定会为我感到丢脸,我争取不要让后人嘲笑我。”
经历过爆红、被打压、被封杀后,陈佩斯有种“英雄末路”之感,他曾站在山顶风光无限,如今一阵狂风过后,他就成了山脚下,无人理睬的路人甲。
但生活还要继续,与其整日买醉,不如积攒实力,有朝一日从头再来。
1999年,陈佩斯消失了。
他和妻子跑到山上去种树,远离都市的繁华和喧嚣,他们在深山里,自己搭房子,每天捡树枝枯叶生火,吃大锅饭。
顶着风吹日晒,脚掌被磨破,手掌生了老茧,这么苦苦干了两年,陈佩斯终于攒下30万,那真是血汗钱。
兜里有了积蓄,陈佩斯开始谋划卷土重来了,他始终惦念着舞台,但此次回归,他将目标放到了话剧舞台上。
很多人质疑陈佩斯的选择,2000年左右,国内观众尚且不知话剧为何物,全国大小剧场都一个境况,舞台和设施破烂不堪。
当时,许多话剧演员都是挤破脑袋想转战影视圈,可陈佩斯偏偏“逆流而上”。
认准了方向后,陈佩斯开着那辆破吉普车,满北京拉投资,却处处碰钉子,他咬牙切齿地想:
“我不就不信,我自己干不成事。”
他孤注一掷,拿出全部积蓄,制作出一部话剧《托儿》。
那会的他已年近“半百”,可依然像二十岁的样子,不怕跌倒、不怕失败,满身的冲劲。
结果这部话剧大获成功,《托儿》首场上座率达到95%,开场大捷,资金周转后,他又推出了《亲戚朋友好算账》、《阳台》、《戏台》等作品。
时至今日,《托儿》共演出400多场,地跨40多个城市,爆笑喜剧《阳台》演出长达14年,全国超过500多场,还被上海戏剧学院纳入教科书。
陈佩斯的话剧,到底有多经典?
主持人春妮曾因为好奇,跑到剧场去看《戏台》。
结果看了一遍不过瘾,又重新看了一遍,用她的话说:
“这是一部可以传世的精品,50年后看这部戏,我相信依旧是一部好戏!”
重新回归,年近半百,许多人以为,陈佩斯一定不那么“硬”气了,事实证明,大家又想错了。
时代变了,但陈佩斯却依然如故,他依然讨厌弄虚作假,依然学不会阿谀奉承。
在地方演出时,因当地电视台过来录像,侵犯了他的利益,他当场停演;
别的剧组为了卖人情到处送票,陈佩斯做不到,不管你是多大的腕儿,都必须买票;
当发现有人侵权时,他照样上诉。
在一次采访中,主持人问道:“虽然你在维权,但盗版依然存在,这么做的意义在哪儿?”
胡子花白的陈佩斯,听到这句话,立马精神了:
“必须有人发声,告诉你们我是在被侵权,你们在侵权,这个社会已经这么烂了,还要再把余生这么烂下去吗?”
随着时间的推移,陈佩斯有了苍老的痕迹,但他丝毫没有变,尽管已年近7旬,但他还和过去一样“刚”。
近些年,各种选秀节目层出不穷,陈佩斯着实看不惯,他讽刺那些节目里的导师或者嘉宾:
“节目组真TM请对人了,演的真好。”
说到底,陈佩斯是一个纯粹的“艺人”,他宁愿孤单地独行,也不愿与弄虚作假人并肩行走。
自出道以来,无论是小品还是话剧,他都达到了别人无法企及的高度,但他却从未获过国家级的奖。
面对别人疑问的目光,陈佩斯说:
“没有获奖,我是一个非常干净的人”。
这样的陈佩斯,才是真正的牛掰人物。
在许多人眼里,陈佩斯不在意外部世界的节奏,当主旋律电影盛行时,他拍喜剧 ,当春晚流行相声时,他搞小品,在剧场还黑着灯的年代,他开始做话剧
陈佩斯的进退从不看时代的脸色,他特立独行,却又高傲无比。
早几年,春晚早就向他抛过橄榄枝,但都被他一口回绝,原因是“忙着做话剧”。
其实凭借陈佩斯的名气和喜剧天赋,他可以更“红”,可以更“有钱”,但对这些身外之物,陈佩斯没啥兴趣。
杨澜曾问陈佩斯:“除了话剧,你可以走穴挣钱啊!”
陈佩斯回答道:“挣那么多钱干嘛?”
杨澜笑了笑说:“买房啊、买车啊!”
陈佩斯摇摇头:“买房干嘛,房子再大睡的还不就是一张床。”
生活上的陈佩斯是一个极简主义者,和那些住别墅、开豪车的大腕不同,陈佩斯极其简朴,和普通老百姓没啥差别。
他住在乡下一个普通的院子里,开最便宜的车,用老年机,永远都是一身粗布麻衣。
甚至上节目,他只上半身穿正装,下半身永远都是粗布裤子和一双布鞋。
老友朱时茂曾向记者吐槽他:
“一双老北京(布鞋),他能穿5年。那袜子都穿出窟窿眼了,洗洗补补还要穿,不是说艰苦朴素不好,你说他又不缺钱,干嘛老跟自己过不去呢?”
陈佩斯并非是为难自己,而是不喜欢繁琐,用自己的话说:“越简单,心越踏实,活得越自在。”
在嘈杂、热闹的娱乐圈,陈佩斯就像一个异类。
他不拍广告、不参加商业演出,自动屏蔽了各种诱惑,唯独保留了对话剧的热爱。
用朱时茂的话说:“他太倔,太认死理。”但这种倔,又何尝不是对艺术的一种敬畏。
如今的陈佩斯已经六十五了,但他并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他说:
“我的黄金时代,还没有到来。”
平日里,只要没有演出,陈佩斯每天都会泡在剧场里盯着演员练习,对台词、走台步、一招一式都亲力亲为,绝不含糊。
在这个浮躁的时代,人人都求快,成名要快,赚钱要快,但陈佩斯却依然精心打磨作品,这种“匠人”精神,又何尝不是时代的稀缺品。
有人说,如今世道变了,人也变了,但陈佩斯从未改变,他依然是那个对敬畏艺术、抵制权威,清清白白做事,干干净净做人的硬骨头。
所以,很多人只是明星,而陈佩斯却是当之无愧的艺术家!
咱俩谁跟谁,不用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