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宝熊兵》：孩子们在笑

作者：冯俊杰

首发：南方周末

《夺宝熊兵》剧照。 （豆瓣/图）

老少咸宜是说大人小孩都适合的意思，但要是真的用在动画片上，尤其是国产动画片上，应该换一种理解。大人们要的是咸，孩子们要的是宜。

大人们要故事，要情节，要笑料和段子，还要一丝丝感动。背上贴着“走你”，幽的是咱们国家飞行地面指挥的默。夺宝夺的是什么宝？其实是幼年的照片和回忆，是一段近乎失去的亲情。是老人对子女的呼唤回归，回到美好天真的童年，像一个好少年一样。

孩子们要的，只是笑，不超过安全线的适宜的笑。这笑靠什么呢？靠搞笑出糗卖萌打闹，这些必须折换为具体的笑点。狗熊抱着光头狂舔，动物和人的一口方言。

我记得看《马达加斯加》的时候，有时候大人孩子一起笑，有时候小孩子笑，大人笑不起来。而大人感动的时候，小孩子其实不是很明白大人在感动什么。这种情况，就连口碑好得不得了的《疯狂原始人》，也一样。

小时候看猫和老鼠，每当汤姆企图搞定杰瑞，却被杰瑞成功反击，压扁拉长弹飞出去，我都会哈哈大笑。要到许多年后，我才能意会到，人的一生有这么一个恶整却死不了的死对头，是一件多么欢乐的事，恰恰是对头汤姆猫，慰了杰瑞鼠的寂寥。这是一种完全私人化的解读。有杰瑞才有汤姆存在的意义，他们互相依存，一直闹腾，陪着包括我在内的孩子们，度过了父母不在家，唯有电视看的漫漫岁月。

另外还有对《龙猫》的看法，小时候只能看见龙猫巴士在天上的飞行，一对姐妹的乡野生活，魔法一般飞快长大树。长大后，忽然觉察到，那对小姐妹的父母其实处于最艰难的时刻，母亲重病入院，父亲忙于工作养家。小姐妹只能到乡下寄住，得到照料。走失的妹妹，在茂密的森林旷野里，遇到的是多么大的害怕。龙猫是阴暗压抑的故事背景，为孩子们升华出的一道温暖的光。升华是一个被小学生作文糟蹋的词，其实在心理学里，升华正是人面对痛苦，所能做出的最高意义的自我慰藉，转向创作和抒情。

现在的孩子是有福的，不管国产动画多么难看，渐渐还是进步了，变得好看了。除了喜羊羊，还有熊出没呢！《夺宝熊兵》逗笑我的地方，孩子们不怎么笑。但是我不怎么笑的时候，孩子们一直在大笑，还不停踢椅子。

多年以后，这些孩子们长大了，回忆起来支离破碎的片段，或者找出网络视频重温，自然能够明白，在各种打闹之外，这故事还准备了一点温情的心。一个疯狂执着于继承财产的儿子，和一个祈求父子亲情的老人，未能最终和解，这真的是对当下的一种真实表达。我反倒不怎么为那个形象生动的萌女孩感动，因为我看多太多类似的，很清楚那是动画片里的标配设定。

令大人也特别喜欢特别满意的国产动画片什么时候诞生，这其实不重要。大人们有极为丰富多彩的其它选择。孩子们的选择还不多，狗熊和光头和警察带着笑闹打斗来到大银幕，就是最好的事。有父母带着去看电影，在电影院里抱着爆米花大笑的日子，会成为这一代孩子们的童年里，最珍贵的一部分记忆。

瞧，这刚好就是《夺宝熊兵》的主题。为什么儿子当财产是宝，当美好童年回忆不是宝？也许只是因为在他的童年成长中，没有得到多少快乐，大人觉得快乐的回忆，对他来说，都是痛苦的，以至于只能成长为一个视钱财为至宝的人。藏在箱子里的爱，本身就是一种迟到的情感教习。

这恐怕才是看似稚气的动画片之下，容易被忽略的真相。看《夺宝熊兵》的孩子们在笑，他们一定比上一代人，拥有更多的快乐，和懂得成年以后，健全顺畅地表达亲情。熊孩子也许是天生的，熊孩子长大成为什么样的人，却是可以塑造的。陪着孩子们笑的大人，变老以后，我想会有更好的亲情反馈。

结局之时，熊大和熊二队光头说，光头强，俺们陪你过年咋样呀！放在当下回家过年成为一种普通焦虑的大背景下，狗熊和光头的柔软关系很催泪，因为心甘情愿又放松下来的陪伴，才是真正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