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城

···········那时他还太年轻,不知道命运的给与在冥冥中都早已被打上了价码·········

从这片黄土地上迈出坚定的步子,少年意气,瘦弱的胸膛里满满的都是荡漾着的凌云壮志。当跨过村庄久蒙灰尘的碑时,“不混个名堂绝不回来”他暗暗发狠,带着年少倔强地张扬。

那年,他十五岁。

列车发出阵阵轰轰隆隆的咆哮,带上了少年缥缈的梦,来到了他向往的梦城,琉璃的建筑反射着日光,折射在七彩的旗上,流转出魅惑的光;络绎的人群,车水马龙间带来他从未闻过的不知名香味,“这可比三叔家的烤红薯香多了”少年心想。褐色的坚固水泥街道上人来人往,漂亮的姑娘画精致的装踩着高跟在平实的地面上敲打出清脆的响声,白皙的皮肤让少年有种目不暇接的目眩。成年男子稳重地走着,西装笔挺,带着千篇一律的严肃或是职业化的标准笑容。亲眼目睹了梦城精致的美,少年惊叹着,同时更加坚定了他要在这片天地扎稳脚跟的目标。

然而梦城却没有过于在乎他的到来,它向来是这样,只有当你站到了高处,它才会承认你站到了高处。又或者,当你懂得了梦城精致华美的袍上有着密密麻麻看不见的虱,懂得袍下森森然的无数尸骸,并且面无表情地踩着走过时,你才可能被公认为幸运。

很快,不懂得梦城生存规则的他在下水道管子里瑟瑟发抖地像幼虫一般蜷缩成一团,度过了他在梦城的第一夜,像无数条虫一样。

就像电影桥段,在无数个不带戒心的擦身碰撞后,他焦急地翻着口袋,衣服内侧上裂开的一道口子像是一张满是嘲笑的嘴,不得已,他走进了一间间酒店饭馆,表明了自己的遭遇以及希望能打打下手包吃住的想法,在他的家乡,这是件很正常的事,但在美得像是虚幻的梦城里这些想法是同样的美好而虚幻。  第一次,但绝不是最后一次,从老板们满满的不信任与鄙视的目光中,他感受到了梦城华丽装束下的冷漠无情。

躺在黑漆漆的水道管子里,他睡不着,却失去了翻来覆去的权利,睁着眼,是和闭着眼一样的一片漆黑,手放在水泥管内侧轻轻抚摸,感受着内壁凹凸不平的表层所带来的细微痛感,由敏感的指尖到略显厚实的掌心,再经由纤细纹路传到少年内心深处,就像撒了一杯满满的柠檬水一样,他的心里没来由的一阵酸楚,第一次,他对自己远故乡奔赴梦城的行为尝试那种名为“怀疑”的想法,身子吃力地侧了侧,头向上抬,与坚硬的水泥摩擦带来的痛感让少年身体一阵难以控制的痉挛,但相对应的,他的眼里,反射的是管子外满满泛着灰银色的星光。远处遥不可及的星空,和故乡同一片的星空,慢慢的,他睡了。

梧桐叶落,春去秋来,梦城里多了一位出色的大人,却很少有人去问当初只身来到梦城的那个男孩飘落何方,梦城如梦,游子再找不到归去的方向。

机关算尽,亲友散却,他站在当初仰望的琉璃楼阁,头顶苍穹风云变幻,四季混沌起伏跌宕,在这片象征着权力巅峰的四四方方上,举目望向远方,墨色的天际还要更深的地方,泛着仿佛幻觉的紫色,纠结缠绵着让人难以自拔的美好,他无心欣赏,他叹息,过了那个悲春伤秋的时节了。悲春伤秋,呵,到了落叶归根的时节了。

收拾行囊,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这么多年在权利舞台上旋转,到头来还是孑然一身,迷醉半生,流转半世繁华,他走过来时的路,园林化作陵墓,大厦横搁在古朴四方庭院的遗骸上耀武扬威,带着现代化的露骨诱惑,像几十年前一样,不同的是,再不见当初那个满怀憧憬的少年了。

他叹口气,拖着孱弱的身体,踏上归家的旅程,铁轨腐朽,列车轰鸣,迈步车上,刹那间风云变幻,轰鸣于喧嚣中惊雷而起,惊恐之色布满多数人的脸上,他惊愕,旋即平静下来,是意外?还是仇敌谋害?他已不想懂,一入江湖深似海,故乡,他已回不去了,意识消散的那一刻,模模糊糊间,仿佛一个少年向自己走来,眉目间是满满的倔强,满是对繁华的向往。笑了笑,他知道,那时的少年还太年轻,不知道命运的给与在冥冥中都早已被打上了价码。

你可能感兴趣的:(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