忒休斯

布兰看着父亲房间里的相框,有布兰还是小孩子时一家三口的合照,也有他升学,得奖等人生重要时刻的单人照,还有一张母亲去世前几个月的照片,父亲的身影在这一排相框里出现的次数很是可怜。布兰没有在怀念谁,而是盯着照片中父亲的金属手臂,以及他知道父亲裤筒下是机械腿——是的,布兰的父亲全身多处都是机械,因为高危的工作总是损伤他的身体。

“布兰少爷,饭做好了。”女佣敲了敲门。

“我知道了,这就来。”

布兰刚坐到餐桌前,就见到走廊的灯逐个亮起,智能管家马里奥的声音传来:“奈德上校,欢迎回家。”布兰注视着餐厅的门口,一个魁梧的身影走进来,“任务比预期结束的早。”

“任务也比预期危险。”布兰盯着父亲遮住左眼的眼罩,双手交叉在胸前,靠在椅子的靠背上。

奈德走近布兰,想揉揉布兰的脑袋。布兰皱着眉打开父亲的手,“别碰我!”奈德恢复往日的严峻,走回座位,边吃东西边说:“休息了这么久,下周回学校去上课。”

“我不去,我要陪我妈妈。”

“她已经走了,你不能……”

布兰打断父亲:“她是因为你才死的!”

“够了!”奈德一拳狠狠砸在桌子上,机械手在灯光下很是耀眼,无名指上的戒指折射的光彩相比之下并不璀璨。布兰没有要停的意思,“她是因为你才被机器人杀死的!”

“够了,你闭嘴!”奈德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了,他扯掉眼罩,露出深蓝色瞳孔的电子眼,“看见了吗,为了这个国家,为了人类,我和你母亲付出了那么多,再看看你又在干什么!”

布兰站了起来,走向自己的卧室,“你的机械化又提升了。我讨厌机器人。”

“我是你父亲。”

“那我也讨厌你。”

奈德坐在椅子上不说话,看着布兰离开,不知坐了多久,耳中的通讯器传来声音:“奈德上校,紧急任务,请速到作战指挥室……”

“马里奥,给我准备车去指挥室。”奈德对着管家系统发出指令,接过女佣递的外套,匆匆走向车库。马里奥还是用平静的声音说:“奈德上校,车已备好,请慢走。”餐厅,客厅,走廊的照明设备一盏接一盏熄灭,奈德匆忙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这晚,布兰辗转难眠,父亲那只深蓝色的眼睛仿佛梦魇,无论清醒还是浅眠都挥散不去。布兰决定出去兜风,他来到库房,找到妈妈送他的悬浮滑板,不顾马里奥的劝阻,冲上寂静无人的街道,打开喷气筒,留下一条长长的尾巴和在空旷的街道里回响的呼喊。

街景急速后退,透过防风镜,布兰看着熟悉的城市,思绪回到记忆深处:小时候跟爸爸在乔弗里大道上学滑板,摔倒之后爸爸温暖的手掌会揉一揉布兰毛茸茸的脑袋;那边的提利尔公园的每个角落都留下了布兰和妈妈的足迹;听说爸爸妈妈当年就是在前面这座圣贝勒大教堂相遇……

布兰的眼前一片模糊,“真是的,戴了风镜还会进沙子。”布兰停下来擦着眼泪,突然一股强大的冲击力迎面而来,将布兰向后掀了两米多远。布兰感觉屁股和后背疼得仿佛碎掉了一样,挣扎着起身,等他看向冲击的来源,大脑一片空白。

雄伟的圣贝勒大教堂只剩半截,取而代之的是新闻中总能见到的“无礼者号”飞船,由叛逃高级智能机器人“智者5号”领导与控制,宣称要解放人工智能,常年与奈德上校所在的部队对抗,一直在平流层和太空神出鬼没,但它现在就像一只猛虎盘踞在教堂的残躯上睥睨整个城市。即使在几百米之外,布兰也能感受到周围奇异的磁场,他现在只想启动滑板离开这里,但是滑板除了偶尔冒出一点电流和花火,并没有其他反应。

布兰焦急地拖着滑板,希望离开无礼者号磁场影响的范围,赶紧离开,只听远处隆隆作响,不出30秒天空中就出现了如云层般密集的舰队,主舰、护卫舰、驱逐舰、巡航舰……

布兰赶紧放弃了滑板,躲到刚才玻璃被冲击波震碎的一家便利店里,这时一个巨大又清晰的广播声音传来“请E区F区的居民迅速躲到室内的电磁掩体内或3μ级别级以上的防护屋内。重复。请E区F区……”布兰赶紧找到这家店的防护屋,从窥视窗观察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想着父亲会不会在其中。

战斗很激烈,防护屋内的布兰听不见战斗的声音,只看到不断有飞机和战舰坠落,漆黑的夜被各种颜色覆盖。最后,人类的小型舰船集结在一起,直奔着无礼者号的左翼冲去,硬生生靠人数炸开一个缺口,主舰底端飞出一艘速度极快的驱逐舰冲入缺口,其他小型舰船则快速分布成球体包住教堂和无礼者号,并组成网络状电场,紧接着无礼者号内部开始爆炸,残骸和火光却没有冲出电场,而是聚缩在球体电场中间,被压制的越来越小,但其核心光芒暴涨,足见其能量巨大。

无礼者号被消灭了,看来上帝还是更偏爱亚当,而不是亚当创造的亚当。

翌日清晨,布兰回到家,还没进门就听到马里奥的声音:“布兰少爷,昨晚奈德上校在E区与无礼者号的决战中身负重伤,请立即赶往军区医院。”

布兰赶到医院,等待他的却是一份授权书,奈德上校情况危急,要在死亡和全身机械化改造之间做出选择,奈德在上战场之前已将决定权转给布兰。布兰怔怔地看着授权书,想起父亲深蓝色的机械眼。

一周后,奈德恢复了意识,睁开眼睛,第一个看见的人就是布兰,正想伸手摸摸儿子的头,又讪讪地收回手,却被布兰抓住手,放到头上。“爸,明天你还要送我回学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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