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之不存，民何以处

国之不存，民何以处

随着《敦刻尔克》在各大影院的公开上映，对电影的好评纷至沓来，而导演诺兰也希望凭借此片来冲击奥斯卡，表示时代虽是年轻人的时代，但壮志未酬，怎能轻言放弃，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敦刻尔克》，在电影征程上，已经迈了一大步。影片讲的是在二战前期，德军势如破竹，号称欧洲最强陆军的法兰西被德军摁在地上摩擦，毫无还手之力，法兰西一度到了亡国的地步，而英法联军则被德军驱赶到了法国的边城小镇敦刻尔克，40万人把小镇挤得满满当当。英国首相丘吉尔随即下发号召，请求英国人民援救身在大洋彼岸的英国棒小伙，否则，大英帝国可能成为纳粹作威作福的领地，如此，帝国的脸面还要不要。军舰，渔船，舢板甚至游艇都自发前去营救，过程当中充满了勇气与智慧，尖叫与血腥，但视死如归的英国人民不屈服，30万英法联军成功获救，成为后来诺曼底反攻纳粹的坚实力量。以至于首相丘吉尔在回忆时说：“这次撤退我们不能把他说成是胜利，战争不是靠撤退赢得的，但是这次撤退孕育着胜利。”敦刻尔克，在任何时刻都是永垂不朽的，人性的力量在那个时期表现的淋漓尽致。而在遥远的东方，中国的处境更是不容乐观，若不是两年前的大撤退，中国，可能已经在日军铁蹄下等着外族人来解脱苦难，中国在1938年的宜昌大撤退，意义不亚于英国的敦刻尔克大撤退，甚至，更加凶险。

1937年8月淞沪会战爆发，日军叫嚣三个月内灭亡中国，战场中心即在国民政府统治最繁华的地带，沪杭一带，蒋介石堵上全部家当，与日军决一死战，“要想吞并中国，还得一幅好牙口，牙被崩掉了可没人报销医疗费，娘希匹，打，务必打出中国军人的血性。”神舟天下神州兵，成就千秋万世名，真实演绎了一寸山河一寸血的抗战历程。淞沪会战中国军队虽然失败了，但是为工厂，医院，学校等机构的西迁争取了大量的时间。中日开战不久，国共双方就持久战达成共识，以时间争取空间，拉长战线，不求一城一地之得失，务求全面格局之胜利，积小胜为大胜，消灭日军有生力量。而持久抗战，最重要的就是物资的齐备，民心的稳固和交通的畅通。随着中国政府在正面战场的节节败退，上海，南京，广州，武汉等大城市相继沦陷，重庆与成都等西南大城市的地位就尤为重要，在抗战初期，国民政府就做出了迁都重庆的决策。浪漫主义诗人李白曾经写过《蜀道难》：“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即使在今天，通向四川的道路依旧千难万险。而物资，人员等迁往重庆，水道就成为了至关重要的通道，因此，通往重庆的路上，宜昌的位置就是中转站。一座人口不足十万人的城市，因为地理位置，演绎了中国历史最伟大的撤退和迁移，在一个人的带领下，完成了史无前例的壮举，他就是卢作孚。

卢作孚，出身贫寒，自幼好学，天资聪颖，自学数学，历史等课程，曾在一所学校里教书育人，边教书边学习，甚至自己出书，梦想中“一篇诗，一斗酒，一曲长歌，一剑天涯”的逍遥自在生活已经离他远去，后面的路还需自己脚踏实地慢慢来。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刻苦努力之下，机遇也在悄悄眷顾着这位年轻人。在不断的磨砺中，他有着自己成熟的教育体系，渴望中国的教育有所改变，并且逐步实践，他在成都创办民众通俗教育馆，自己担任馆长，但是军阀混战破灭了他的梦想。在此之后，他重新萌生斗志，将目光转向商业领域。中国在近代社会各种势力错综复杂，买办势力，洋人势力，军阀势力等，对于一个白手起家的梦想青年来说，挑战是巨大的。“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卢作孚先生经过实地考察，将投资的重心转向交通领域。国家的发展，交通运输业就是血细胞，将新鲜的血液运输至各个地方，带活整个国民经济。即使在现在的21世纪，网络智能化如此便捷，交通的便捷也是国家竭力投资的方向，四通八达的快递业务成为国民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卢作孚的初步设想是经营水上运输，长江一带水路纵横，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便捷的长江航道为卢作孚的经营提供了便利，卢作孚自己说：“对中国这样的国家而言，军火力量小，不足以拯救国家。你应当是微生物，微生物的力量才特别强大，才使人无法抵抗。”在卢作孚看来，交通运输就是命脉，尤其在川蜀，水运更是不可或缺。他亲自赶赴上海，订购“小火轮”，招聘员工，并将它驶回重庆，集合一批志同道合的员工，创办了民生轮船公司，并亲自出任总经理，开辟了重庆到四川的航线。据记载，卢作孚的轮船，因为总经理亲自跟着跑业务，顾客亲自招待，员工福利待遇很好，上下一心，业务量剧增，民生轮船公司的口碑一路飙升。

此时正值外国船只横行川江，日本的太古、信和、日清及美国的捷江等轮船公司，凭着强大的实力，大幅度降低水脚，企图挤垮华轮公司，独霸川江。竞争非常激烈，华轮公司面临破产境地。面对这种形势，卢作孚挺身而出，明令中外轮船进出重庆港，都必须向川江航务管理处结关。迫使日清公司接受中国海关检查，开创了外国船只接受中国地方政府检查的先例，废除了甲级船员必须用外国人的陈规，提出外轮冲翻中国木船必须赔偿损失，和"中国人不搭外国船，不装外国货"的口号等等，得到广大人民的支持，严重打击了外轮的气焰，维护了民族尊严，并在此基础上提出了"化零为整"统一川江航运，主张将川江所有华轮公司联合组成一个公司，一致对外。于是从1930年起，在川江航线上以民生公司为中心，开展了"化零为整"统一川江航运的活动。凡是愿意售卖轮船的公司，民生公司予以收买，凡愿意同民生合并的公司，其轮船财产均以较高价格折价，然后用部分现金偿还原公司的债务，其余作为加入民生公司的股本，人员全部接收，量才录用，民生公司自此在长江站稳脚跟，为以后的宜昌大撤退奠定了基础。

1938年，武汉沦陷，国民政府匆忙撤退，大量的政府机关人员以及物资等需要向大后方转移，由于交通问题，宜昌的地位就显得尤为重要。宜昌虽然不大，但是连接了江汉平原和常见那个三峡，被人们称之为川鄂咽喉。想要通过陆路进入四川，那简直痴人说梦，水路成为唯一的选择。长江三峡水流湍急，处处都是险滩，1500吨以上的大船根本过不了。所有从下游运来的人员和物资，在进入三峡之前，都得在宜昌码头换乘小船。此时若是民生公司趁此机会提高乘船费用，必定大赚一笔，但那也就违背了卢作孚先生创立公司的初衷，“公司不能为民生所用，民生公司意义何在？”一腔热血，满腹激情，只在此时意气风发。

更为关键的是，当时已是深秋，还有40天，长江就进入枯水期，船只将无法通行，而更重要的问题是难民问题。国民政府接连放弃南京，武汉等城市，民众的心里已经有很大恐慌，日军在正面战场的暴行，更加迫使人们远离战争，纷纷逃亡重庆。因此原本只有十一万人的宜昌，突然多了几十万难民和大量的工厂设备，政府机关人员，每天各种冲突不断，为了一艘船抢的头破血流的比比皆是。

卢作孚回忆说：“设备，器材问题更加严重，在宜昌沿江两岸的码头上，乱七八糟地堆满了九万吨以上从长江中下游撤退的物资，其中大多没有装箱，敞露在地上，听任风吹雨淋。这批物资极为重要，几乎全中国的兵工，航空，重工业和轻工业的生命，都集中在这里了，一旦遭受损失，后果不堪设想。因此，如何在短短的四十天内，用极其有限的运力，把滞留此地的13万吨战略物资和军工设备，包括超过4万人的军政要员，技术工人，难民以及儿童安全送到大后方。由于在武汉会战后，中国的空军基本损失殆尽，丧失了制空权，因此在搬运过程中还要承担天上呼啸不断的日军飞机，难上加难。

作为民生公司的老板，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水路运输管理委员会的主任，卢作孚的压力是很大的。综合统计一下，民生公司只有二十多艘大轮船，运载能力又太小，最大的货船只能运600多吨物资，最大的客船也只能坐200人。按照平时的运载量，这么多的物资怎么说也是一年的业务量了。

卢作孚在到达宜昌后，迅速宣布一项命令：“所有船只只听从卢作孚的调遣，即使蒋委员长亲至，也无用。所有民生公司船员必须听从指挥，否则立即辞退。”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指挥若定，从容不迫，即使政府高官拿出蒋委员长手令，在卢作孚这里，废纸一张，对不起，我不知道蒋委员长手令，我只知道我的责任。即使高官暴跳如雷，大声谩骂，甚至用手枪顶在卢作孚的脑袋上以示威胁，但卢作孚一副观看跳梁小丑的姿态继续工作。

对于如此之多的物资，民生公司采取了“三段航行法”的抢运方案，“三段航行法”就是将 长江上游宜昌至重庆的航线分为三段，每段根据不同的水位、流速、地形来调整马力、船型、速度合适的轮船分段航行运输。宜昌至重庆，去时溯江而上，要走4天，返回顺江而下需2天，来回一趟6天。为了缩短运载时间，整个运输划分为三段航行。即宜昌至 三斗坪为第一段，三斗坪至重庆万县为第二段，万县至重庆为第三段。每艘船以吃水深度、马力大小为基本依据，用一部分船只先运货物至三斗坪，当即返回，再由公司调船运至万县或直运重庆；对重要物资和大型货物则由宜昌直接运至重庆，并在重庆满载出川抗日的士兵，再顺江而下。为了尽快抢送难民难童，他对客运舱实行“座票制”，将二等舱铺位一律改为座票，这就可以增加一倍以上的客运量。同时，他降低收费，对公教人员实行半费，对战区难童免费，对货物运费只收平时的1/10。鉴于三峡航段不能夜航，他要求各船尽量利用夜晚装卸，抢在白天航行。为了搬卸方便，他在三峡航线增设码头和转运站，临时增加雇工3000多人，同时征用民间木船850余只，运载轻型物资。10月24日，第一艘满载着物资和人员的轮船启航，开出宜昌港。几百名孤儿难童在卢作孚亲自护送下第一批上船。孩子们扒在栏杆上放声高歌，他们摇着小手向卢作孚告别的情景，岸边观者无不为之感动。不几日，20多艘轮船，850多只木船，不停地在峡江来回穿梭。卢作孚每天都要到宜昌各个码头，亲自了解船只航行情况，深夜他还要到江边各个码头去检查装货情况。以至于他的儿子卢国纪回忆说：“我的父亲作为整个抢运工作的指挥者和组织者，工作尤其忙碌。他对长江上游全线的运输情况了如指掌。他知道每一小时有多少吨物资正在被运走和什么船在运他们；知道每一只船什么时候航行在什么地方，知道哪一些单位的物资正在那一个港口卸货，甚至知道每一艘船有多个孤儿和妇女。从而使他能够准确地指挥整个运输工作，使之完全按照计划顺利进行。毫无疑问，这是一件非常简直，非常艰苦，非常细致的工作，然而我父亲勇敢承担了它，并将他完成的很出色。”包括现在的复旦大学，当时的中央大学，中央陆军大学等，都通过卢作孚的努力安全到达成都。

人生的快慰不在享受幸福，而在创造幸福；不在创造个人的幸福供个人享受，而在创造个人幸福与公众一同享受。最快慰的是且创造、且欣赏、且看公众欣赏。意气风发，鞠躬尽瘁，只为天下苍生。如此人物，值得我们永远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