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杨慎《临江仙》几度夕阳红2019-05-29

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
明代:杨慎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你一定听过滚滚长江东逝水，这是《三国演义》这篇小说的开篇词，但你是否知道，三国演义的作者罗贯中去世后这首词的作者也还没有出生。这是清代的毛宗刚在重新编订三国演义的时候在小说前加的一首明人的词，他的作者是杨慎。杨慎为什么要做这首词呢？杨慎的一生又经历过什么呢？在明朝非常著名的大礼议事件当中，杨慎又处于一个什么角色呢？为什么嘉靖皇帝把杨慎当中眼中钉肉中刺呢？今天我们共同解读这首临江仙。

《临江仙》是个词牌名，来自唐代的教坊乐曲。临江仙这个词牌与我们之前遇到的渔歌子不同在于，渔歌子大概只有一段，临江仙是有两段的，也就是说同样的曲调，可能要重复两回。我们已经知道了作词是往一个已经有了的曲调里填词，那既然这个曲调要唱两回，那当然词就要写两段，我们管这两段词上面那段叫上片，下面这段叫做下片，在元朝和明朝时期管这种有两段词的词牌叫做双调词牌。所以《临江仙》就是一个双调的词牌。既然是双调，我们也可以理解为一个乐章演奏完毕，又演奏了一遍。一个乐章演奏完毕，我们用一个代表停止意思的词来表现，这个字就是“阙”，阙这个字就是门子框，里面一个代表天干地支第十位的“癸”（gui鬼）字，这个阙原本是关门的意思，在这里引申为一个乐章的结束。所以我们刚才说词的两段，叫上片和下片，也可以叫上阙和下阙。

今天我们要谈这首临江仙，上阙从滚滚长江东逝水开始。唐代的杜甫说，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滚滚”是描写长江流水的样子，我们通过“滚”这个字的字意也能够感受到长江之水后浪推前浪的气势，今天还有一句玩笑的话叫“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那可见一代新人换旧人，一代新事换旧事。这个世界这个人生包括历史都是不断向前推进的，而作者在滚滚长江之后开始，说了“东逝水”三个字。在我们的古典文学当中，水往东流，往往都代表美好流逝，人生消逝的感觉，要不然就一番遗憾之感，要不然就是一番洒脱之情。而“东逝水”有了一个“逝”字，让我们又想起了论语当中孔子曾经站在川上，就是站在河边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东逝水”的“逝”字就应该是从这一则论语当中来的。“逝”就是走了，离开。孔子说“逝者”，就是离开的东西，离开的东西是什么呢？就是岁月吧，逝者如斯，这个“斯”就是水，流逝的岁月就像我面前的水流一样，一去不复返。后来我们经常用这一则论语来勉励自己或者勉励朋友珍惜时间，珍惜岁月，珍惜人生。我家里的客厅挂了一个钟表，钟表的钟摆和钟表的边框组合在一起联合成了逝者如斯夫，这几个字。每天看着钟表的摇摆，我就提醒自己要珍惜时间。我们这首临江仙的作者也在说，流逝的岁月一去不复返了，就像滚滚长江的东流之水一样。下面他说浪花淘尽英雄，理解了第一句就知道第二句是随之而来的意思，“浪花淘尽英雄”，就是大浪冲刷掉了所有的英雄，就是说所有的英雄人物今天不是都不在了吗？他们无论做过哪些丰功伟业，如今不也不在这个世上了吗？第一个在词作当中用“浪花淘尽英雄”这样的句子来感慨人生的，来感慨历史的，应该是苏轼。我们在第三集里说到了苏轼被贬黄州，他在黄州作过那首念奴娇赤壁怀古，第二句就是“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我们还会讲到这首词，所以今天不做过多解释。继续来看这首临江仙，他在后面说“是非成败转头空”，“是”是对，“非”是不对，“成”是成功，“败”是失败，无论你是对的，还是不对的；无论你是成功的还是失败的，在你回头一望的时候，觉得当时认为非常重要的事情，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一场空。这里似乎有佛家的境界了，按照这样的句式往前发展，应该得来继续的感慨，可是如果话在往下说，就有一点过了，欲说还休才好，我们在第六集里提到的辛弃疾，曾经说过，当我想说却又觉得不应该继续向下说的时候，我只能说天气凉了，好一个秋天啊。所以话已经说到了是非成败转头空这个地步了，真的不要往下说了，还不如看看眼前的青山依旧在这里，英雄不是都不在了吗？青山还在，青山上几度染上过夕阳的红色，每一天日升日落，每一年秋收冬藏，这是这个天地永恒不变的规律，人也会走到极端，再下降，还可能再次升起，再下降，中国远古的周易文化早就告诉了你人生可能就是个圈，历史可能就是个螺旋式的规律。所以三国演义的开篇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还是很有道理的。

话说到这里，应该说完了，第一个乐章也演奏完毕了，如果第二乐章里的词再重复上阙的内容，这就没有意思了。既然看开了这个世界，那能去做些什么呢？此时此刻，渔父的形象就又出现了，不如去向一个渔父学习，“白发渔樵江渚上”，一个白颜色头发的打鱼的老翁，砍柴的老翁，他们在江上的小岛上，他们的一生到底是一直在做着打鱼砍柴的工作，还是他们在这个世界上经历了林林总总的各种生活，最终选择了归隐，来到了江边上做潇洒之人呢？作者继续说，他们看惯了秋天的月亮和春天的风，他们与大自然生活在一起，他们与天地合一，他们不再去做世界上令人感到纷扰之事，他们一开始就如此，还是后来想明白了呢？总之，他们端着一壶浊酒，中国的酒好的酒叫清酒，次的酒叫浊酒，酿酒的最后一步是过滤，过滤的遍数越多，过滤的技术高，酒当然清澈；过滤的遍数少，过滤的技术低，酒当然就浑浊，所以浊酒代表了那些质量很低的酒。但是虽然酒是浊的，喝的人是高雅的，酒不重要，喝的是一个心气，虽然酒很浊，一切很简陋，但是人心是看透了这个世界的，所以一杯浊酒依然可以品出千千万万种味道。他们高兴的是相逢，高兴的不是酒精不精，而清酒往往是宫廷之中那些贵族们才可以喝的酒，现在是山外野人，所以当然端着一杯浊酒，更符合此时的味道，最终作者用了“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这样的话，将千古风流人物或者说千古风流之事，一笑抹尽。这非地是人生栽过大跟头，眼中已有大世界心中已有大智慧的人才能做得出的词吧。

这人是明代著名的杨慎，杨慎有多著名呢？有人说唐代的李白是被天上贬谪到人间的仙人，所以被称为谪仙。宋代的苏东坡被贬到黄州的时候给自己起了个号叫东坡居士，于是人们叫他“坡仙”。明代这位杨慎，和李白苏轼齐名，称为“戍仙”。“戍”这个字是驻守边关的意思，到这里已经揭示了杨慎这个人一生的主要经历。杨慎是个状元，他家一门三代都是进士，到他这里居然出了个状元。如果你也了解一点明代的历史，你可能知道，明代是内阁制，就是它没有宰相，有一个内阁来商量国家大事，这个内阁不得了，明代的许多皇帝比较懒惰，大事小事都由内阁说了算。内阁当中要有个首领，叫内阁首府，他相当于宰相的位置。杨慎的父亲杨庭和就做过内阁首府，我们用通俗的说法，杨慎是宰相的儿子。这位宰相的儿子又是当朝的状元，自然官运亨通，杨慎的爸爸杨庭和做首府的时候，明朝正是一个最为可笑的皇帝明武宗当朝的时期。这位明武宗花天酒地、无所不为，是一个个性张扬，个性解放，或者我们也可以用今天常用的昏庸二字来形容的皇帝。三十一岁把自己折腾死了。没有子嗣，谁来继承皇位呢?在以杨庭和为首府的内阁商量之下，大家决定要在宗侄当中，也就是亲戚当中找一个王子来继位。于是找到了这位明武宗的一个堂弟。就是明武宗的爸爸的弟弟的儿子。这个人叫做朱厚熜，只有十五岁，他的爸爸是新献王，也就是明武宗的爸爸明孝宗的弟弟。按照明朝的礼制，朱厚熜想当上皇帝，就要先过继给明武宗的爸爸明孝宗。这样就可以顺理成章的继承皇位了。朱厚熜一口答应了。等到朱厚熜登上了帝王之外的时候，他就想给自己的生父，那位新献王追封一个帝王之位。于是他非常想管自己的爸爸叫做新献帝。

大臣们不干了，你是过继到明孝宗下的一个皇子，从而才顺利的 登上皇位，现在你怎么反悔，要把你的爸爸定位新献帝呢？要不历史也没法记录了，本来明武宗的爸爸是明孝宗，哪又多出一个这样的皇帝来呢？而年轻气盛的嘉靖皇帝根本不顾这些，坚持要如此做，内阁说服杨庭和一气之下告老还乡。这种行为并没有让嘉靖皇帝收敛，他后来干脆追封他的生父，就是那位新献王为公募皇帝。这下好了，连封号都有了，大臣们都不愿意了，这会使得明朝的皇室当中在同一时期出现了两个皇帝，这非常重视宗法礼教的古人看来，这简直是摇动国本，是可忍孰不可忍的事情，所以大家坚决抵制，明朝的大臣认为这个国家并不是姓朱的，是我们这些儒士的。所以一切事情并不能你一个人说了算，你们这些皇帝也不过是国家的一个代表，是国家的一个分子而已，你一家的事情代表着国家的形象，所以你的某些行为必须要由我们辅佐指导，现在你这样的荒唐行为在我们这里通不过。嘉靖皇帝与大臣在朝堂当中争论不休，下朝之后一百二十九个大臣堵在五门广场不肯离去，要逼宫。我们今天走到故宫的午门，也就是故宫的南大门，会发现它又三个门，其实大家下次再去故宫的时候，要注意一下，左边还有一个门，右边还有一个门，今天管它叫做腋门和右腋门，王公大臣从午门进宫的时候是走这两个门的。明朝时期左边这个门叫左顺门，右边那个门叫右顺门，关上这两个门，大臣们就不能再进宫了。所以这一百二十九位大臣就在午门广场拍这两个大门，要求再次进宫与皇帝理论。嘉靖皇帝非常生气，坚决不开大门。此时此刻，在这一百二十九个大臣当中，就有杨庭和的儿子这位状元杨慎，杨慎虽然比嘉靖皇帝大了十七岁，但是他也很气盛，站起来指挥所有大臣说，国家养士五十年，今天该到用我们的时候了，我们要为了义，宁可死在这里也不能妥协。于是杨慎带头去拍左顺门，并且开始大哭，他一哭，一百多为大臣许多人也都跟着大哭，哭声一直传到太和门，明朝的皇帝是在太和门上朝的，离着午门广场 是很近的，嘉靖皇帝也不知道是离开了太和门还是没有离开，气急败坏，要求执法人员把在午门广场聚集大哭的所有的官员廷杖。廷杖这件事情非常恐怖，执法人员要几个人一起，要把犯人的裤子扒掉，并且罩上一个网子，一个人喊，起，落，一个人拿着板子来打。整个廷杖行为对人的身体和精神是双层的侮辱。这些大臣有内阁大臣，六部尚书，还有翰林学士，都是国家顶尖级的栋梁，自古以来，从来没有出现过事情。在廷杖之下，有十八位顶尖级的大臣，都叫嘉靖皇帝给打死了。一百八十多人被贬职，还有八个人充军，流放边关。这八个人当中就有杨慎。这个历史事件被称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