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眼,是无边黑暗。
睁开眼,是无尽虚空。
我是谁?
我在哪?
“那你,认得我吗?”
伴随着这似曾相识,却又似是而非的声音,空无一物,仿佛可以吞噬一切的黑暗之中,乍现七彩霓虹,一道无比熟悉的身影,自黑暗的映衬下,格外耀眼的夺目光芒之中,逐渐现身。
那仿佛,似乎……不,那就是一张,与自己相同的面容!
“你,你到底是谁?为何……为何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我是曲觞。那你呢?”
“我……我是谁……我才是曲觞,你究竟是谁?”
“那就是了。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叫曲觞,我自然也叫曲觞。人出生的那一刻,本没有名字。后来,为了便于称呼,人才被赋予了名字。再然后,为了便于区分,每个人的名字,又有所不同。到了最后,每个人又因为自己的品味不同,对不同的名字有了不同的喜恶。”
“人本来是没有名字的……”
“你曾经因为自己的立场,以为玄朝便是正义,北朝就是奸邪。可是后来你却发现,代表正义的司马荣却弑君谋逆,栽赃嫁祸;代表邪恶的独孤鹤却屡屡出手于危难之际,襄助于生死之间。正非正,邪非邪。正亦邪,邪亦正。”
“正非正,邪非邪……正亦邪,邪亦正……”
“你久在大内,又怎会不知道,司马荣的母妃因何自戕?你想为司马昂报仇,那司马荣为母报仇又有什么错?李若水虽然背叛了你,但你在危难之际依然愿意为她挡下杀招,这又是为什么?因为你明白,她对你的感情是真的。她只是有更想要的东西。这又何尝是一种错?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对就是错,错也是对。”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对就是错,错也是对……”
“经历了这么多,你也该明白了。这世上,本没有正邪,本没有对错,有的只是个人的选择。你还记得,最后那一战当中,你看到了什么?”
“无极而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
“没错,世间一切的本源乃是虚无,世间万物从无到有,因分别心起而有分别,又因心怀偏见而有好坏对错。”
“那什么是自己的选择?”
“那便是属于你自己的道。”
“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惊虹三指自何处取意?”
“儒,道,释。”
“三教之义,在于思想,不在招式。对于招式,教义只不过是无用之物。但你却能纳无用为有用,你可知这是为什么?”
“因为……因为这世间万物,根本没有有用无用之分。或者说,这世上根本没有无用之物。”
“海纳百川,无用之用,这便是一种虚无。”
“无用之用……”
“你还记得,惊虹三指的要诀吗?”
“手如幽兰,人若空谷,凝气于指,是谓人指。聚气成形,白虹灌地,剑指乾坤,是谓地指。气散周身,诸天拱伏,拈花一笑,是谓天指。”
“这都是有招之招。那这世上,可有无招之招?这又是一种虚无。”
“无招之招……”
“我再问你,惊虹一指的基础是什么?”
“气。”
“若是无气,你还能使出惊虹指吗?这也是一种虚无。”
“莫非是……无气之气……”
“由象入理,再由理化象,这,便是你自己的选择,便是你自己的道。”
“这儿究竟是哪里?”
“此地,乃是虚空。”
“虚空……难道我死了吗?”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生与死,又有什么分别呢?眉心一指,又何尝不是,向死而生呢?”
此声一了,七彩光芒骤然绽放,直刺得曲觞睁不开双眼。
再睁开时,映入眼帘的,先是漫天水帘,水帘掀开之后,便是渺渺竹林。竹林上空,只看见一团黑影飞驰而过,似是被自己惊走一般。
曲觞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身处一清潭之中,当下双手轻拍水面,纵身一跃,落到了石潭边那道熟悉的身影面前。
“醒来的,还真是时候。”
但见面前之人,青衫披发,一股自有凛然不可犯之威的剑意萦绕周身,不是剑山一神剑虚子又是谁?
曲觞立刻跪倒说道:“多谢前辈那向死而生的一指,晚辈才能得以悟道,初窥虚无境界。”
剑虚子应道:“这都是你自己的悟性。我并没有帮你什么。不过,眼下倒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就在曲觞悟道之后数日,司马荣出关,召集内阁五人奏对,结果一首青词,一场逼宫,激起了朝堂之上多少腥风血雨。
司马荣从太极殿往乾元宫走,一边走一边回想着半个月前东境麒麟指挥使林少男送来的消息。
苏县传闻,是慕容霆暗杀了沈墨。不仅如此,慕容霆还明目张胆地与司马青叶会过了面。
他没有想到,慕容霆居然反得这么快。所以在他一开始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只是让林少男继续盯紧琅琊侯府的动静就可以了。
短短半个月,东境便几乎全面沦陷。谁能想到,如今已是这般局面了。
回到乾元宫之后,司马荣又接到了北境麒麟指挥使何少年的奏报:麒麟卫在万亩竹海扑了个空,已经有人提前带走了司马青叶的家眷。
司马青叶行踪隐蔽非常。直到前不久,何少年才从蛛丝马迹之中一路追踪,找到了司马青叶之前的藏身之所——万亩竹海。司马荣得到消息之后,立刻命令何少年带着麒麟卫人手,拿下司马青叶的家眷,以为要挟。
司马荣拿着奏报,气得手都在颤抖,就势一挥,打翻了乾元宫的香炉。
柳枫桥一直让通城阴奇宗的人盯着剑山。就在何少年找到万亩竹海前不久,柳枫桥得到消息,有一个黑衣蒙面剑客,下了剑山,往北而去。
而此时,紫清山上,潇湘别院之中,玄冥正十分享受地站在柳枫桥的肩膀上,吃着风满楼的八宝福禄鸭。柳枫桥一边顺着玄冥油黑发亮的毛,一边打开了拇指大小的竹筒,用指甲夹出了里面卷着的一张纸条。柳枫桥将纸条上的几个字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不禁皱起了眉头。
北朝有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