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着她的手,冰凉凉的,快乐,相当快乐。
攻城掠地,升官加爵;对我而言,不过是一种可见的未来。不是我算无遗策,是敌人太弱不禁风。从派来的女刺客的水平就看得出来,这已经是我第三次亲力亲为,“放虎归山”了。
“我已经把粮仓周围的兵力尽力给你调走了,你也算千辛万苦摸到了大门前。为什么不动手呢?”我戏虐地看着她,她气鼓鼓地嘟着嘴并不接话;许久之后,瞪我一眼:”放我走,你会后悔的。”
“前两次你也是这么说。”我带着她飞檐走壁,城墙就在眼前了,这一块的巡逻空缺约莫在5分钟之后,翻过这城墙,她就算自由了。
再见,又是敌人。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我还是金将军的辅官,表面上起进言献策之职,实际上我很能打,是个贴身侍卫。她奉命刺杀金将军,在庭院靠近野林的一侧,蹬墙而上,一手拔上了墙沿,突然浑身一阵颤抖掉了下来。她闷哼一声,倒也硬气,再施轻功,蹬蹬蹬,一口真气尽,手刚好又到墙沿,又是一阵颤抖,掉了下来。如此反复三次,我躲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笑出了声。于是她发现了一身黑衣的我,还以为是个帮手,“笑个屁笑,还不来帮忙。”
“欸,好嘞。”
她踩着我的手,我用力一送,她成功翻了进去。然后,就被几把明晃晃的刀架在了脖子上。
我再从正门大大方方推门而入,摘下头巾,对她抱了抱拳,“在下公孙策,是个辅官。”
她“呸”了我一声,倒没有吐口水,就是发出“呸”的声音。
“墙头被我放了四松散,麻么?”我凑近了问她,顺便掐了掐她的小脸,真嫩,还是个孩子啊。“下次这么明显的陷阱就不要踩了好么?”
“呸。”
“你除了‘呸’还会说什么?”
“呸。”
次日,“海淀村大捷”,我的计谋居功至伟。将军问我要什么奖赏,我的地位不可再进一步,不然将军会感到威胁,我对钱财也不感兴趣,毕竟父母在家乡早已衣食无忧。不要奖赏又显得太高冷,我说,我要昨天抓进来那个女刺客。
“哈哈,好,够禽兽,我喜欢。”金将军忍痛割爱,把本来内定的小姑娘送于我。
小姑娘可不知道这事。她还在牢房里戴着脚铐,哪也去不了,又闷得慌,就用稻草扎了个小人一下一下的锤。看那稻草人英俊的相貌,必然就是鄙人了。
我又一次戴上黑头巾,夜深人静的时候翻入狱中,偷偷打开她牢房的门,用粗犷的伪声跟她说一句,“跟老子走。”
她用目光示意她白嫩小脚上的脚铐,我也就不客气地一把横抱起她,撒丫子就跑。这一路是东躲西藏,总算“有惊无险”地给她送出了城。我把她放地上,掏出钥匙打开脚铐。
她诧异地看了看我,甚至想打人。
我一下跳到了边上,“别误会,我就是想占占你便宜。”我对她抱了抱拳,比了一个请。
“呸。”
她像个小兔子一样在草地里蹦跶远了,远远传来一声,“公孙大猪头,我欠你一次,但你不得好死。”
竟然被认出来了,不符合我做好事不留名的个性,愁人。
第二次见到她的时候,已经又过了一年,金将军升官了,我也跟着升了,彻底成了狗头军师,领着一帮酒囊饭袋整天装模做样地研究战术战略。
那天她竟然色诱我一个下属,拿了机要房地钥匙,这谁能忍啊,你想要你跟我说啊?虽说只是小露了一下香肩,但那个白痴还是被我砍了头。那天我早早给大家放了个假,并嘱咐所有人没事别靠近,我要跟重要人物接头。
她估计也没想到一切这么顺利,进了机要房,关上门还哼哼起了歌。小心地带上羊肠手套,开始一个柜子一个柜子地找。要不说小姑娘细心呢?人家文件是看完一叠,又老老实实按顺序摆好放回原位,再看下一叠;但手脚勤快,倒也不慢。连我藏在暗格里的小黄书都给翻出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呸。”她脸红了,哈哈,可爱死了。
折腾了小半天,没找到要找的东西,小姑娘开始急了,嘴巴又嘟了起来。
一怒之下,又回头掏出小黄书,作势要撕。
这我可忍不了。
“干嘛呢,干嘛呢,翻东西就好好翻,撕我书可就过分了。”我从房顶上跳下来。
她明显吓了一跳,一个后滚翻拉开距离,定睛一看是我,气不打一处来。
“公孙色狼!”
“佛说,心中有啥,眼里就是啥。”
“我呸。”
“你找啥呢,我看你翻翻半天,不会是找我手上这个‘朝阳城攻防布略’吧。”
“哼。”
她从袖中掏出几枚飞镖,刷刷刷,往窗户上砸,然后一个飞身而出,我还真拦不住。
“你悠着点,这是五楼啊。”
我连忙跑到窗边往下一看,她功夫倒好,平稳落地,但又被几把明晃晃的刀架在了脖子上。
这些人可不是我的人,我看着不远处摇着扇子微笑的死胖子,心情不太美妙。金将军居然有自己的想法了,这可不好。
当然了,这一次,她没被关地牢里,关进了金将军的地下室。
金将军傍晚是连喝了好几碗药酒。最近又不打仗,你说这么补,这是要造反么?
等他是沐浴更衣完毕,掏出金钥匙,打开地下室一开,里面的人早就没了。一个黝黑的地道摆在正中间格外醒目。而女刺客呢?自然是被我拉着小手,再一次送出了城。
“放我走,你会后悔的。”
“你再不走,我现在就后悔了。”
“呸。”她又像一只小兔子,蹦蹦哒哒跳走了。
第三次,也就是这次她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快打到他们京城了;战线贼长,这要是粮食断了,说不得就是他们翻盘的时候了。她也算临危受命,来烧粮仓。
此时金将军已经命丧黄泉,却是猪油蒙了心,犯了叛国罪,正是我亲手斩下的项上人头;嗯,罪名也是我帮他申请的。现在这只军队的头头,复姓公孙,正是在下。
我打听到她又要来,简直开心死了,下定决心要让她有一次难忘的经历。直接把粮草堆她面前吧,太刻意了;设计太多弯弯绕绕,又怕她太蠢;总之是操碎了心。三天三夜,我绞尽脑汁,总算设计出一套完美无缺的计划,配合着九九八十一种变化,保她是马到成功。
事发当天,她也是“积极配合”,可以说惊心动魄,历尽千辛万苦来到了粮仓大门前。当时暮色正深,四下无人,她手上举着火把,往前一丢就算是功成身退。她就站在那,站了足足一刻钟,直到火把上的火都熄灭,直到明晃晃的刀再一次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这一次,我是真的不懂了。她看穿了我的计谋?不识嗟来之食?
女人心,海底针,古人诚不欺我。
虽说不尽如人意,但也无所谓。既然抓住了,牢还是要坐的。
我把她在牢里晾了整整三天三夜,她似乎整个人是傻的,茶饭不思,小人也不扎了。
不复之前可爱了啊,搞得我也没了多余的捉弄的心思。我大大方方进了牢里,告诉她,午夜时分,会有一蒙面大汉来救她,要她配合便是。顺便回去告诉他们皇帝,投降,我保他性命无忧,我保一城百姓只生不死。
午夜时分,蒙面大汉自然还是我。她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呸”我。乖乖任我牵着手往出跑。
牵着她的手,冰凉凉的,快乐,相当快乐。
我告诉她,你尽可以来做各种各样的事,偷机密,下毒药,刺杀我。只要是你,来一次,我放一次。我公孙策言出必行。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挣扎,我后知后觉,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于是连忙在城门前拐角茶摊处,亲手为她煮一碗红糖水。
她眼睛红彤彤地看着我,“公孙策,你是傻子么?”
“温度正好,乖,喝了它。”她举起瓷碗,用力捏碎,红红的水撒了一地,红红的血从她掌心溢出,而她握住最锋利的一块碎片就要往脖子上划。
自然,被我打掉了。
“别犯傻,再过2分15秒,这波巡逻的人一过,我就带你出去,你就自由了。”
她狠狠地盯着我,突然踮脚上前,按住我的头一把亲了下去。
我一下子给整蒙了;这啥呀,好tm软。
好在我蒙得快,清醒得也快。眼看着时间快过来,趁她松口换气,我连忙给她抱起来,跳出城门,送到小道上。
“你自由了。”我放下她,拍拍她的头。
这一次,她摇摇头,没有走。
周围突然火光冲天,是密密麻麻的人啊。
一个年轻的公子哥举着火把,走到了阵前,“大将军公孙策,阵前通敌,可有话说?”
我低头看了看小刺客,“这是美人计?可以啊,变聪明了。”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哭花了,“是你太蠢了,下辈子少看黄书。”
“这就下辈子拉?还没完呢,我苦心经营这么多年,岂会没有亲信,你看对面这明晃晃一片,少说有一半是我的人,到时候他们翻脸不认,没人能治我的罪。”
我抬头高喊,“阵前是哪位少帅啊,这不是一时被美色所惑,索性未酿成大错,我公孙策甘愿受罚。”
“在下金不嫖,之前被你砍头的金大将军正是家父。大战在即,阵前通敌,可以叛国论。我以监军令,公孙策叛国罪成立,无需候审,就地格杀。弓箭手就位。”
“三轮齐射,射!”
我没能说出第二句话。
密密麻麻的箭像蝗虫一样飞了过来,箭头上还烧着火。
很快,我跟女刺客身上也烧了起来,泛起一股好闻的肉香味。
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呢。
她身后亮如白昼,她闪闪发光。
我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