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杜痕远
1．
开学的第一天，林嘉诺以学长的身份接待了我，我清晰地记得那天的情景，他伸出手对我说，我是林嘉诺，学生会干事。边说话边把挂在脖子上的工作牌展示给我。
那天的林嘉诺穿了小西服，稍显瘦削，不过也算十分好看的男生，他帮我提着重重的行李带我去办手续，顶着九月骄阳，林嘉诺的额头满是汗水。
我跟在林嘉诺身后，偷偷望向他，他的头发在阳光下变成黄色，我没敢继续看他，慌忙低下头走路。
桑梓啊，你小时候一定是看过不少名著吧？什么西游记啊红楼梦啊都看过的吗？你们文学院的女生真有才气，以后咱们要多多合作好吗？广播学院的林嘉诺满口标准普通话。
林嘉诺送我去宿舍的时候，我听到广播学院的学生在操场上大声背“八百标兵奔北坡，北坡八百炮兵炮。标兵怕碰炮兵炮，炮兵怕把标兵碰。”忽然想起小北在村头的坡上迎着风大声读绕口令的样子，那时，小北问我，桑梓，你看我够格去读北京广播学院吗？
我扑哧笑出来，我说小北，你甭背了，你看你的牛在菜园子里吃得多欢畅啊。
小北哇的一声叫出来，然后向菜地跑去，边跑边骂我，该死的桑梓，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啊！
小北绝望地连滚带爬朝坡下奔去，这可真应了他刚背的绕口令：“八百标兵奔北坡！”可是，即使是有八百小北奔下坡也无法挽救张大妈的菜园子了，真是一个杯具！
后来，小北依旧会在放牛的时候练习普通话，但他已十分谨慎，眼角时刻注意着旁边的牛，生怕它又挣脱绳子跑到菜地里。
我读高中以后便没有多余的时间在家里了，我与小北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小北的爹说小北笨，读太多书浪费钱，于是让他在家帮忙。而我每个月放假回家的时候，路过村口的小坡，总会看见小北，他的普通话竟然说得越来越漂亮了，他远远地朝我挥手，桑梓，你回来啦？！我看见小北家的牛越来越壮，小北也越来越高了，黑黑的，像小牛犊。
我与小北就这样长大了，我因为成绩优异而免了学费得以继续读书，而小北虽然辍学也依旧保留着年少的梦想，那年，我用学校发的奖学金给小北买了一台步步高复读机和一些学普通话的磁带，于是小北的普通话进步愈加神速了。
小北说，桑梓，谢谢你，以后我成了主持人，我一定不会忘记你的。
我拍小北的头，告诉小北说，我等着那一天。
2006年9月那个明媚午后，我多想告诉远在家乡的小北，这个大城市的美好与繁荣，多想告诉他，不只是北京，在我们这个学校也有广播学院，那些念绕口令的孩子，都有着和他一样的梦想。还有这个叫林嘉诺的男生，在某一个时候，我会觉得他长得很像小北。不过他比小北白皙很多，也比小北高了一个头。
2．
我就这样开始了异地求学生涯，这里没有家乡巍峨的大山，没有清澈的井水，没有高远的天空，大多数时候这里的云层都像是低低地压着，让人觉得呼吸困难。这里亦没有那些展翅而过的飞鸟，只有客机从天空轰然掠过，更加重要的是，没有一个永远跟在我身后的那个叫小北的黝黑少年。他现在还好吗？我常常想。
我的下铺是一个叫何淑的女孩儿，自来熟的性格，是当地人，当其他的室友都有些嫌弃我是农村来的时候，唯有何淑却对我十分热情，我和何淑成了很好的朋友，也习惯了她的八卦，她常常给我讨论广播学院的男生，她对林嘉诺是最为感兴趣的，中午别人都睡觉了，她硬拉着我来到操场上，静静地听广播，因为那档节目，是林嘉诺主持的。
林嘉诺的声音很好听，他的语气间似乎带着那个年龄少有的成熟和忧伤，节目开始的时候，他的台词永久不变，大家中午好，我是嘉诺。节目结束的时候他也总说，天蓝蓝，我为你停留，我是你们的林嘉诺。
那个时候，我又想起刚来到学校的那个夏天，林嘉诺走在我前面的时候，我偷偷看他后背的情景，那样一个优秀的男生，曾经与我有过少许相谈，他的笑容是如小北般清澈的。
学校举办迎新晚会，何淑拉着我挤到最前排的座位，是想看清楚林嘉诺的。林嘉诺那天穿了白色小西装，还戴了领结。舞台上灯光耀眼，我看到林嘉诺白皙的脸，他的皮肤像是广告里吴彦祖的皮肤那么好。广场里的女生开始尖叫，她们说，林嘉诺，我爱你。
旁边的女主持实在是漂亮，穿像是参加结婚典礼一样，听说是广播学院的新秀，何淑在一旁议论说，主持大方得体，笑容甜美，让人嫉妒啊！
何淑在台下轻轻地叫林嘉诺的名字，因为离舞台近，所以即使声音太小也被林嘉诺听见了，那个瞬间，林嘉诺眼神瞟了过来，我连忙低下头，我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紧张，我的逻辑告诉我，我这样一个普通女生肯定是不会被他记住的啊。
晚会很顺利，结束的时候，何淑拉着我的手偷偷跑到后台，虽然我觉得这样不妥，但是推开门的那个瞬间，我的思维却被忽然阻隔，我和何淑都感到无比惊讶，因为我们看到林嘉诺把女主持抱在怀里。
啊！嘴巴里不禁发出小声的感叹。林嘉诺突然看见了我们，慌忙丢开手，女主持也背过头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哦，对不起，进错门了。何淑急中生智，我也跟着她应付着，正要转身的时候听见林嘉诺的声音，诶，你是桑梓吧，好久不见你了。
额，你还记得我。在这样的情境下，我觉得颇为尴尬，似乎刚才是我被林嘉诺抱住了一般。
那么认识一下吧，林嘉诺说，此时女主持已经整理好了着装转过头来笑容如花地颔首看着我和何淑，林嘉诺说，叶澜，这是文学院的桑梓，她刚进校的时候是我接待的她。哦，桑梓，你身边的同学是？
哦，我急忙反应过来，这是何淑，我的朋友，我说。然后何淑也回应道，你好，林嘉诺。
林嘉诺指着旁边笑靥如花的女主持说，这是我同学，叶澜。
正在我准备友好地和叶澜握手的时候，我看见叶澜涨红的脸，叶澜一耳光扇在林嘉诺脸上，只说了一句：我是你同学？就踩着高跟鞋蹬蹬地离开了。
空气像是结了冰一般冷，我和何淑尴尬地笑笑准备离开，却听见嘉诺说，拜托你们，这事别传播出去。
我和何淑像是犯了错一般逃开。
3．
晚上的时候我收到小北的信，我看见邮戳上的日期，知道这封信从我们那个大山寄到这个城市花了半个月的时间。何淑在一旁愤懑地评论今日遇见林嘉诺的事，我叫她小声点，别让别人听见。于是她慌忙住嘴跑到床上看杂志去。
桑梓:
你还好吗？好长的时间没有见到你，我还真是不习惯，以前你在县城读书，但是每个月都会回家一次，而现在我想，你应该为了节约车费，一年才回家一次的吧。
我每天一个人在村口的小坡上练习普通话，用你送的复读机，就那几盘磁带翻来覆去地听，最后已经因为磨损而播放起来不再那么顺畅了，常常播着播着突然叽叽地叫，桑梓，我有些时候会想，是否你永远不再回来，你离开这个地方到大城市去，会不会突然不再留恋这里了？后来我觉得自己真是多虑，因为你不是那样爱慕虚荣的桑梓。
我与你幼时在一起放牛的那些事，不知你还记得吗，我那时以为时间停住永远不溜走，可是后来才发现，我们都那么迅速地长大成人，然后不得不分离。
村里下雪了，漂亮得很，你说城市里也有这么好看的雪景吗？你说那些高楼大厦是不是比山还要巍峨，城市的天空是不是比我们村更加蓝和清澈。我多想你能寄一张照片回来呢，哈哈。
不知道你现在习惯那里的生活没？桑梓，不知道有没有人能够成为你最好的朋友。
桑梓，我希望你能快乐，我现在努力地练习普通话，总有一天会过来看你的。
桑梓，你等着我哦。
小北
2006.12.10
小北的字歪歪扭扭的，我知道读书不长的他写这些字也许查了好几遍字典，他也许不知道，现在的城里人没几个会这样写信了，他们最多上网发一封邮件，或者连邮件都不发，用手机编一条短信即可，他们生活在网络通讯技术快速发展的时代，他们不会知道，那些亲笔写出的字，带了多少的想念。
我想象小北在家里昏暗的灯光下一笔一划地给我写信的样子，那个傻傻的小北，我与他年幼时因为淘气一起挨打，他总是护着我。他总是会偷偷带出家里好吃的东西分与我吃。在其他男孩儿欺负我们的时候他勇敢地挡在我前面。我们每日一起去坡上放牛，他总能给我讲许多的笑话逗我开心。十岁那年，他们家买了电视，他激动地拉着我去看动画片，那个时候我们看到电视里很多的主持人，年轻美丽，说着好听的普通话，于是小北的心里有了最初的梦想，小北后来突然告诉我他想当主持人，于是此后每次放牛的时候他总是会一遍遍地练习，他说，桑梓，成了主持人就可以去大城市，那个时候我们就不用放牛了。
十二岁那年春天，我们放牛时遇到疯狗，他拿着树枝与狗对峙，最后被咬伤了腿，也没打狂犬疫苗，在家里躺了好多天，他以为他要死了，他甚至把他的零用钱全部给了我，像电视剧里演得一样悲伤。
我与小北发生了很多的事，他们都是年少，时光带走了它们，它们甚至没有与我们告别。
眼泪滴到信封上渐渐模糊了字迹，何淑似乎已经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我也躺在床上，后来我在恍惚间听见楼下有人叫我的声音，猛地醒过来，从窗台向下望，我看见林嘉诺。林嘉诺站在路灯下示意我，有事与我说。
轻手轻脚地生怕弄醒何淑，我下楼的时候听见周围此起彼伏的议论声，我并不搭理。我看见那个与小北十分相像的少年林嘉诺站在星光下，对我挥手。
我跟着林嘉诺离开了宿舍楼，我知道此时已经很多人对我恶语相加。
林嘉诺一脸焦急地告诉我说，桑梓，我是来请你帮忙的，叶澜给我父亲打了电话，父亲狠狠地骂了我，说我不该欺负她，可是桑梓，她那样的性格太烈，已经被她父母娇惯太多，无法改变，她现在给我说她要去寻死，在学校池塘边。我知道她是吓我，可是我也不能不管她啊，我也不知道找谁帮忙，寻思着你也是女生，应该可以劝她吧，所以我就来找你了。
那你快带我去啊，我也没去思考为什么林嘉诺身边的女孩儿那么多，他偏偏找到我。那时只是想要快点劝住叶澜，便跟着林嘉诺跑到了池塘。
叶澜哭成了泪人，我正在思考怎样来劝他的时候，突然被林嘉诺拥在怀里，搞不清状况的我突然被林嘉诺的热吻迎上，于是我的初吻就这样被他狠狠夺取，我来不及反应，我只看见一旁的叶澜哭得更大声了。
然后林嘉诺喊道，我喜欢的人是桑梓，你还是死心吧。叶澜，你要跳就跳吧。
林嘉诺说完话以后，叶澜并没有跳，而是悲伤地跑了，留下了呼吸急促的林嘉诺和一脸愕然的我站在原地。
我看见星光那么灿烂地映照在池塘里。我听见林嘉诺叫我的名字，桑梓，你为什么不给我写播音稿呢？桑梓，你为什么没有给我打电话呢？桑梓，你知道我每天的播音里面都会说一句“天蓝蓝，我为你停留”都是因了你吗？桑梓，我也不相信我为什么会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喜欢你了。
4
池塘事件传遍了文学院和广播学院，我走在路上的时候常常会听见背后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他们没有想到一个农村来的女孩儿会成为林嘉诺口中的公主。像是童话故事《灰姑娘》的现实版。
我莫名其妙地陷入林嘉诺的追求，我似乎昏了头，对于林嘉诺那日的鲁莽并不觉得唐突，我无理由地陷入他的世界里，我总觉得他是升级版的小北，他带给我的不只是温暖还有我曾经奢望的一切东西，比如好看的衣服和城里人的生活。
我开始坐在他的豪华轿车里，像是公主一样接受着路人艳羡的目光或者是恶语相向，晚上的时候对着镜子我常常觉得自己变了一个人。我不再是那个土得掉渣的农村女孩儿。我打扮出来像是电视上的美女一样好看。
林嘉诺苦苦追了我一个冬天，他的广播节目里面在每一个结尾都会在感谢大家后边加上一句，感谢我亲爱的桑梓。
我和他迅速熟悉，并且迅速接纳了他，城市里第一场大雪来临的时候，我成了林嘉诺的女朋友，
何淑也对我另眼相看，她忍不住说，桑梓，你真是深藏不漏啊。我并不搭理她。因为我自己清楚这些事情的所有来龙去脉。
那个寒假，我没有回家，林嘉诺带着我在学校外租了房子。我和林嘉诺同居了。
开学的时候，叶澜约我在学校咖啡厅见面，
桑梓，我见你第一眼，就知道林嘉诺将为你着迷，你虽是来自农村的女孩儿，被人嘲笑，但是也有很多女生羡慕你，你知道为什么吗？或许没有人告诉过你，那都是因为你的样子。
我端起杯子的手停滞在空中，然后我看见叶澜平静的脸，叶澜接着说，我得不到林嘉诺，我虽恨你，但是我也不想你被蒙在鼓里。
那日晚上，林嘉诺与我闹分手，我不答应他，他告诉我他已经不爱我，他喜欢的人是桑梓，那时，我说如果你当着我的面把她叫来在我面前吻她，我便相信，没想到他真的去找你。
桑梓。你不过是拥有和路遥极像的脸，他才喜欢你。你以为你进校报道那天他接待你只是偶然？其实那天他早就注意到你了。
我对叶澜微笑着说，喜欢他的女生那么多，你就认为我真的那么笨吗？我甚至连他前女友路遥的照片都看过，我就是喜欢林嘉诺，我不在乎这些。
叶澜被我气得说不出话，付了钱便离开了。
我觉得难过，漫无目的地走，来到了往日的宿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何淑了，此刻她已经报了到，正在收拾东西，我突然想起第一次新生报道的那天，然而已经时过境迁。
何淑看到我十分激动，该死的桑梓，至从和林嘉诺好上之后就忘记姐妹我了！
我与她开玩笑，哪有呢？顺便取下了手上的铂金戒指送给她，看，给你带的礼物。
何淑激动地跳了起来，然后忽地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身打开柜子，拿出厚厚的一叠信，递给我。
桑梓。这个署名小北的人给你寄了好几封信，我今天一来宿舍就看到邮差放在宿舍里这么厚一叠。
打开信的时候发现小北的字体已经变得比以前漂亮很多了，小北在信里问我，这个寒假怎么没回家，小北还说他要来找我。看到邮戳的时间，我想大概小北快要到这个城市了。
我觉得心里忽然很难过，我给林嘉诺打电话，我说你来接我，我在学校宿舍，我有事与你商量。原本在录节目的嘉诺连忙说好啊，亲爱的，我马上就来。
嘉诺的宝马停在我面前，我告诉他说，我的一位朋友说要来见我，估计这几日就到，而我不想见他，你帮我应付着。林嘉诺说好，亲爱的桑梓，没有谁能让你不高兴。
我说，林嘉诺，我答应去见你父母，毕业后与你结婚，但是，你还要答应我一件事。
林嘉诺说好。NO problem ！
5
五月的时候，这个城市的天气逐渐炎热，行走在街上甚至可以看见贴近地面的热空气腾腾地往上冒，多像是我初来这里的那一年。我记得2006年我去学校报道前，离开家乡，小北送我到火车站，我上火车的时候，抬头看到晴空万里，没有一片云朵。那时我对将要去的城市充满了无限激情，而如今，没过多久，那些所有的光似乎都已暗淡。我剩下的只有渐老年华。
我在车上一遍遍地想小北的样子，那个黝黑的少年，不知道现在他是什么样子，他也许成熟了很多，他也长大了。
我想起年少那时，小北家的牛吃了张大妈菜园子里的菜，张大妈气愤地找小北家人算账，
那天晚上，小北的爹把他吊起来打，我躲在家里听见隔壁院子里小北发出杀猪似的叫声，我听见他爹问她，放牛不好好放牛，学什么绕口令！叫你学！
其实，那天我早就看到小北家的牛挣脱了绳索，但是那时调皮的我其实只是想捉弄一下小北，可是没想到小北爹会这样打他。我觉得很对不起小北。
然而小北始终没有在他爹面前说是我逗他玩才没有提醒他。那天晚上小北哭到很晚都不停歇，我躲在床上不停地掉眼泪。
小北的腿上有伤，是十岁那年被狗咬了而没有得到好的治疗而导致的，那日他去追牛的时候摔了好多次跤，但是他都没有怪我，他从来没有怪我。他始终对我笑呵呵的，温暖地叫我桑梓。那时他的梦想是长大后成为主持人然后带我去大城市过好日子，可是他没有想到，会中途辍学。
三日后，何淑打电话告诉我说，桑梓，你快来啊，有个皮肤黝黑的男生在学校里说找你，逢人便问有没有遇见一个叫桑梓的女孩儿。
我说谢谢你何淑，我这就来，然后我给林嘉诺拨了电话，我说，校园里那个找我的男孩儿就是我以前的邻居，他的父亲得了重病，你先帮我安排他住在某个宾馆，还有你不要忘了答应我的事。
林嘉诺用标准的普通话回到，好，亲爱的桑梓，我一定遵照指示完成。
我佯装平静地挂了电话，然后蹲在地上哭到没有声音。
因为我终于知道，那个叫小北的少年，已经离我远去。
6
我想起那日收到小北的信：
桑梓：
你好，我爹累倒了，我家把地卖了，牛也卖了，我娘整日哭泣。我没办法，才给你写信啊，桑梓。小北想去山西挖矿，听说那里工资高，我打算把爹给舅舅照顾，然后去山西。
听说那些挖矿的挣得都是以生命换来的钱，桑梓，我不知道此后会否再见到你，我想若是去山西会路过你的城市的话，我会来看你。
这段时间，我先把家里的事安排好，大概半个月后出发。
小北
为了筹钱给小北爹治病，我明知林嘉诺只是把我当做一个替身来爱，我也如同飞蛾扑火般扑向他给予我的爱情，那些暗恋林嘉诺的女孩儿早告诉我我长得像路遥这件事，但是我都付之一笑，我知道林嘉诺家里有很多钱，有了这层关系，我才可以救小北爹，救小北。我不想让小北去山西挖矿。我看到全国每年都会出现几起矿难就觉得害怕。
于是我答应了嘉诺的追求，然后用不同借口问他要了几万元钱，然后加急汇到了小北家，幸好小北还没有离开，我的汇款单是匿名的，因为小北知道了是我汇的话他肯定会死死追问我这些钱的来处。
我不想告诉他这些。
那天我见了林嘉诺的父亲，他很喜欢我，并要求我和嘉诺毕业后就结婚，我说好，但是要答应我一个要求，他问我什么要求尽管说，我说，我有一个朋友，家里贫困，父亲又得重病，很可怜，他从小有一个梦想，是成为真正的主持人。但是因为家庭贫困而早早辍学，没有机会进入广播学校进行系统正规的学习，我想你们送他去读书，然后让他当上主持人。
林嘉诺的父亲爽快地答应了我的要求，我知道这对于他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因为他父亲因为开办广告公司而结识了很多播音主持界的人，帮助小北对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林嘉诺很高兴，说，桑梓，你真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儿。
7
我至此与小北断了联系，我把他寄给我的信全部烧毁了。后来的两年里，我离开了学校，他收到的将是“查无此人”的退信。
两年的时间里，小北很用功，最后顺利地成了一名电台主播。
2010年春天，这个城市的电台开了一档新节目，主播叫小北，他的声音磁性并且带着浓厚的忧伤，节目很火，粉丝众多。
他在节目里常常说起自己的往事，说起帮助他读书的好心人，某企业的老板。他还说起他的少年事。
我生命里爱上的第一个女孩儿，我与她度过美丽的少年时光，我们一起放牛，一起玩耍，然后她听我念绕口令，她有好看的眼睛，她喜欢穿碎花的裙子。她读高中的时候每个月放假一次，总会遇见我，她以为是巧合，其实，是我专门守在那里等着她的。
后来她去城市读书，最后彼此走散。
其实，我能感觉到她在这个城市里，而因为某些原因不愿意见到我，我不怪她。真的，我一点也不怪她。我知道她不与我联系一定有她的苦衷，但是我想告诉她，我很爱她。我很想念她。我猜她现在过得一定很好的吧。
那是凌晨的时候，我和林嘉诺参加完一个聚会，车子行驶在回家的路上，我坐在林嘉诺的宝马后座里，听着这广播，突然泪如雨下。
因为我突然想到，这么多年了，我都没有和小北说过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