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咖啡》第四章 乌鸦城

7个小时之后,是马来西亚早上的 10点钟。我提着行李走出机场的那扇玻璃门,一股热气立刻喷在了我的脸上,和 7个多小时家里那下着大雨的天气天差地别。我在机场外一间露天式的咖啡厅坐下,从旅行箱最外面的袋子里拿出纸巾,不停擦脸上的汗。

一个穿着褐色围裙带着深绿色头巾的马来人站在了我的桌子前,她说的什么我当然听不懂。但是我知道她一定在问我需要什么。我看着吧台上面印着名称和价格的亚克力灯箱,选择了一杯最便宜的咖啡,那灯箱上写着“ White café。”

“White café ,one” 我说。

“ Please!”那个马来人将咖啡放在了我的桌上。

咖啡杯是那种很旧的象牙色,杯身上印着墨绿色的松树纹样,杯身上还有被勺子搅动后溅出的咖啡渍,一些咖啡珠留到了杯下的碟子上。

我吹了吹咖啡最上层的白色泡沫,舔了一口。那味道又浓、又甜、又涩、又苦,就像现在我的心情一样,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我不想拒绝任何滋味,生活原本就该如此。此时,我眼前豁然开朗,就像吉隆坡当天蔚蓝少云的天空一样,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

喝过咖啡后,我提着箱子来到路边搭上一辆出租车。

“哦,喝了白咖啡?”出租车司机对我说。

“嗯,味道这么浓?”我问,此时我才注意到开出租车的人以一位大概 60几岁头花花白的华族老人。

“你这么大年纪了还在工作?”我疑惑的问。

“我们这里都是这个样子了,我儿子在上海工作,我自己在这里没事做也没意思。”他笑着说。

“嗯,我怎么称呼您呢?我想到这个地址。”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记着学习公寓地址纸片。

“叫我安格好了,马来西亚这里叔叔叫安格,婶婶叫安睇。”他一边看着那地址一边和我说。

“哦,你去这里啊,巴生的大学。”他说。

“嗯。”我说。

“中国人?”他问。

“嗯,大陆的。”我说。

“白咖啡怎样?”他问。

“很浓。可是咖啡渍为什么都溅在杯子外面,每杯都一样。”我问。

“哦,这个你不懂哦,就是在搅咖啡的时候力道足那白咖啡才好喝,所以每杯搅动的时候都很用力,所以就都溅在杯子外面了。你很幸运啊,一下飞机就喝了杯白咖啡,南洋的咖啡很有名的。”

“哦,这个样子啊,味道确实很好,很浓。”我说。

“现在中国很厉害哦,经济不错。”他说。

我点了点头,便转过头去看车窗外吉隆坡的建筑。看着看着便下起雨来,雨点瞬间就变得大了。

“没关系的,一会儿就会停。”司机老伯看出我有些紧张,便告诉我这雨是下不长的。

这样的雨让我想起了几个小时之前还在家里时的那场雨,也许家里那场雨现在还没有停,爸爸妈妈和杰克他们在家里正在做什么,我现在已经不得而知了。

想着想着,那雨果然和老伯说的一样,停了,一瞬间阳光穿过了远处的高塔上,又透过车窗,投射在我脸上。

“怎么样,停了。马来西亚的雨就是这样说下就下,说停就停。那边的建筑是双峰塔,前面有个很大的公园,你以后有空可以去那里看看。”司机老伯在那一边摆弄着汽车的变速器,一边和我说。

一路上老伯跟我说的很多,我不住的点着头。

“到了。”1 个多小时后,司机老伯和我说。

“这是那啊?”我问。

“你给我的地址,巴生,一座乌鸦城哦。”他说。

“乌鸦城?”我很疑惑。

“去吧,前面那个大门进去就是你给我的那个地址。”

我给了司机老伯一张美元,他把有绿色印章一面按在一张白纸上,然后在印章背面用指甲划了一下,白纸上出现了一道绿色。在家里我父亲也是用这种方法来鉴定美元真假的。司机确认美元后从自己的钱夹里掏出了一些令吉(马来西亚货币单位)找给了我。

我提着行李下了车,脚下踩着粗糙的柏油路,路边是长满寄生植物的高大树木。公寓院子的俩个白色铁艺的大门打开着,左侧一个小屋子里坐着一个大胡子的印度裔人。屋子的旁边停着两辆超市购物车,用铁环锁在了一起。

我拉着行李慢慢走进大门,院子里有一个游泳池,水很透亮,两个池子,一个稍微深一点,另一个很浅的池子里一群马来人孩子在里面玩水。深池子里面一个带着黑色泳帽的华人正好从水里钻出来坐在池子边歇着。

“Can you speak Chinese? ”我把写着地址的纸片递给他看。

“嗯,你是中国来的?”他问。

“嗯。”我说。

“我也是。”他说。

“跟我走吧,我姐姐也住在这个排屋里面。”他从水里跳出来,甩了甩耳朵里的水,摘下了自己的泳帽。

“排屋?”我带有疑惑的问。

“排屋就是连排别墅。”他说。

“噢,那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商博。”他回答我。

“姐,开门!”他用力的敲着泳池后面一栋排屋的大门。

“姐,来新人了,和你们一期的。”门开了以后,商博进了客厅,我拉着行李跟在他的后面。

“你好,你是阿叶么?”商博的姐姐问我。

“是。”我说。

“我是陈扬。嗯,三层是你的宿舍,上面只有一个房间很安静。我带你上去,你自己收拾一下。”陈扬边说边顺着楼梯带我走到三层。

三层就是这间排屋的顶层,屋顶是斜着的,屋内有一个书桌、一个柜子、一张床、一间卫生间。令人高兴的是,我的房间连接着一个很大的露台。

我打开那扇通往露台的门,几只黑色的大鸟在我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扑腾着巨大的翅膀飞了起来。

“不用怕,那是乌鸦而已,这里有很多乌鸦。”陈扬说。

“哦,怪不得那司机说巴生是乌鸦城呢?”我跟陈扬和商博说。

“好了,你自己先收拾一下。晚上我们带你去吃饭。”商博说完和陈扬一起下楼去了。

他们走后,我关上了房门,发现房间另一侧窗子边上挂着一个佛牌,银色金属链子下面拴着一个金属盒子,盒子表面是透明的,里面有块雕刻着佛像的白色佛牌。我拿起来仔细研究了一下,又挂了回去,想了想,把自己脖子上戴着的那个翡翠竹节也摘下来,与佛牌挂在了一起。

“阿叶,咱们出去吃饭吧!”几个小时以后,商博敲着我的房门。

“哦,马上出去。”我从包里掏出了出租车老伯找给我的散碎令吉和 100美元放在了短裤口袋里。

“嗯,走。我姐在楼下等着咱们呢。”商博的胳膊搭在我的肩上让我下楼。

“哦,等一下。”我回去从挂钩上摘下那个竹节挂件戴在脖子上然后同商博下楼去了。

商博带我们去吃饭的地方是一家印度裔马来西亚人开的大排档,这里称作“ Mamak”。华人称这里为 嘛嘛档或 玛玛档。嘛嘛( Mamak)是对“马来西亚印度淡米尔裔***”这个族群的俗称,这个族群的语言是淡米尔文,也就是印度语。

“先点饮料吧?”商博对我们两个人说。这是一个小个子的淡米尔裔伙计也站到了我们的桌子前面,手里拿着一支圆珠笔和一个可以撕页的小本儿。

“lemon tea! ”陈扬姐姐在一旁说。

“嗯,商博我来一杯白咖啡吧?”我对商博说。

“lemon Teh 、Teh Tarik、 kopi,satu !”商博听完对那个淡米尔伙计说。

“你说的什么?”我问商博。

“柠檬茶、拉茶和咖啡。”他说。

“那个是咖啡?”我问。

“Kopi 。”他说

“那satu 呢? ”我问。

“1 个的意思。”他说。

“喔!”我点点头。

“走吧,咱们去点吃的。”商博站起来袋我们去了柜台的方向。

“我就要那个印度飞饼吧。”我指这做飞饼的说淡米尔文的大叔说。

“嗯,roti canai ,satu !”周围的声音很嘈杂,有华人的聊天声和淡米尔人的印度歌舞声。商博用最高的音量跟那个做飞饼的大叔说。

“你要加些什么么?”商博问我。

“嗯?我不懂,你看吧.”我说。

“那就加些banana 吧?”商博指着做饼的案板前挂着的一串青色的香蕉说。

“嗯,就这个吧,怎么说来着?”我说。

“roti canai ,罗迪加耐。也就是原味的印度手抛饼。刚才你加了香蕉的叫 roti pisang。”商博用华语发音给我重复了一遍。

“哦,罗迪加耐。”我重复着。

那个做饼的人,先从那一丛香蕉里轻轻的掰下一根,然后剥了皮放在金属案板上,用一把立式的小刀咣咣咣的把一整根香蕉切成几段,放在一遍。

他见我没走,抬起头来看了看我,露出自己的白牙露出友善的微笑,然后又从自己右侧的大桶里挖出一块已经合好的面,用手掌将面团在桌上按平,然后用类似的“摊桌布”的手法旋转的向上抛,每抛一次那个饼坯就会大一些,薄一些,最后饼坯变得又大又薄,甚至有些透明。

“阿叶,快过来坐,Kopi来了,”商博在桌子那和我招手,告诉我白咖啡已经到了。

“我看看做roti canai 的,你们先吃。”我指了指那金属案板。

薄薄的饼被贴在了案板上,薄的能透出底下案板的金属色。印度大叔用手捻了一点黄油均匀的搽在薄饼上,然后把刚才切好的香蕉片凌乱的放在上面,最后将饼叠成一个正方形放在了饼铛里烤着。

做好了,你回位置上等着吧。”他用淡米尔文和我说,但是我并没有听懂。

“嗯?”我说。

“Wait…… ”他用英语说。

“哦。”我回到了位置上。

“哦,这个杯子不一样哦?”我端着 mamak档里的咖啡杯说。

“你说那种松树图案的杯子么?华人咖啡厅里才会有那种。”陈扬说。

“嗯,这里是印度人沏的,冒牌的。”商博补充到。

“味道还可以。”我说。

说着话,我的抛饼已经被小伙计端上了桌,同时还端上来一小碟咖喱、刀子和勺。

“怎么是刀和勺?”我问。

“要不然你和印度人一样用手吃?”商博说。

“怎么吃?”我虚心请教。

“你用叉子按住饼,然后用勺子切着吃。”商博拿过我的刀和勺做了这个动作切下一快儿,然后又把碟子推到了我前面。

“我这个弟弟在这两年多了,有什么不知道的你问他就可以,马来西亚万事通。”姐姐陈扬指着商博开玩笑的说。

“这里怎么这么多印度人啊?”我问。

“那些不是印度人,而是印度裔马来西亚人。”他说。

“嗯…..”

“马来西亚三大种族么?巫族、淡米尔人和华人。淡米尔就是印度后裔,巫族就是马来人。我们在外面也不要称自己是华人,否则会被别人认为是本地华人。”

“那别人问我说哪的人,我就说是中国人呗。”我说。

“嗯,对。”商博说。

“我那间排屋里,除了姐姐还住着谁?”我问商博。

“这个我不知道,这个要问我姐了。”商博看着坐在一边的陈扬说。

“还有几个我们班的还没来呢。我也不知道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反正要住满的。”陈扬对我说。

在mamak 档里吃了一会儿,忽然有一辆蓝色的上面印着马来西亚国旗的大巴车从我们旁边的路上经过。周围桌上的几个人站起来喊着:“看流星,看流星 ……”

落在mamak档周围安逸休息的乌鸦,被吵闹声惊吓的飞了起来。

“什么意思?”我看着周围的景象说。

“那是咱们学校的车,可能是来了新生 …….”陈扬没有站起来,在位置上无聊的喝着那杯柠檬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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