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妻良母

借此文纪念我的母亲！

树和叶

清晨，她的肚子准点提醒她该起床了。她摸索着穿好衣服，揣了些手纸，出了门。

初冬的早晨5点钟，寒意不浓，却也有些让人瑟瑟。毕竟自己已经很老了，她心里无奈地想着。昏黄的路灯洒在她身上，影子越拉越长。她环顾四周，除了黑暗包裹着的马路，没有一个行人。

公共厕所里就她一个人，声控灯忽亮忽暗，她蹲在那里，心里又涌起了后悔、自责和恐惧。自己的金首饰和老头子存折上的一万元都被稀里糊涂地给了别人，迟早老头子会发现的，那将面临怎样的风暴啊？虽然这么多年，老头子无论多么暴怒，也未曾动过她一根手指头。但是，她光是想想老头子那可怕的眼神，以及那可以穿透心灵的愤怒之声，她的身体变得僵硬起来，脑子里一片无边的黑暗！

她蹲得脚都发麻了。“唉，该回家了。”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慢慢地站起身，她扶着墙准备下台阶，忽然觉得头部剧痛，眼前一黑，身体就瘫倒下去……

“英子”手机里传来爸爸异乎寻常的声音，英子听出了难过。

“爸？”英子觉得喉咙有点干：“怎么了？”

“你妈她昏倒，送到医院急救去了！”

英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拿着手机没有说话。

“喂？英子！”爸爸以为手机信号不好，提高了声音。

“知道了，爸！我马上请假回来！”英子快步走向公司的人力资源办公室。

高速路上，爸爸打了几次电话，询问英子到哪里了？英子一路上默默地淌泪，心里一直祈祷着妈妈一定要坚持住啊！

“英子，你不用去医院了，妈已经走了！”这次打来电话的不是爸爸，是姐姐。“你直接回家吧，家里在办理妈的后事。”

英子控制不住地哭出声来，眼泪像决堤的水一样，妈妈终究没有等到她见最后一面！长途汽车上，英子恣意地哭泣着……老公和儿子在一边，默默地陪着，没有阻止，也没有安慰。老公不知道如何安抚妻子那撕裂的伤痛。儿子从来没有看到妈妈如此伤心过，想让爸爸做点什么，可以让妈妈不要那么难过。爸爸轻声告诉他：“妈妈再也见不到她的妈妈了，让她哭一会儿。妈妈会好起来的！”车上的乘客都静默了，人们无声地陪伴着这位伤心欲绝的女人，整个车厢里都是她的哭泣声……

怎么到家的，英子已经不记得了。回到家，看到灵堂前，妈妈的黑白遗像摆放在桌子上，那微微簇起的眉头，仿佛在诉说着她难受的一生……英子跪在灵前，大哭起来！

一夜无眠！夜好长……

守灵的男人们一边打牌，一边聊天。英子看着灵棚外无尽的黑暗，心里空空的，再也没有妈妈了……她的心里充满了自责，妈妈一直说想去武汉看看姑娘的新房子，她想让邻居们知道，姑娘在外地过得很好！本打算五一放假就接妈妈到武汉的，妈妈说以后再去吧？十一的时候，英子和老公带孩子出去旅游了。然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想到这些，英子心里刀割般的疼痛：为什么不珍惜妈妈活着的日子？为什么没有预料到妈妈的身体已经没有时间等待？为什么以为妈妈还很健康，就允许自己拖延妈妈的愿望？为什么？……英子除了深深的自责，就是无尽的悔恨！

第三天火化出殡。英子看着妈妈悄无声息地躺在冰冷的柜子里，穿着奇怪的寿服，脸上化着妆却没有生命的色彩，眼睛闭着，看不到围绕着她的亲人们。主持人念着悼词，英子和姐姐在外面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英子哭得干呕不止，帮忙的叔叔们担心姐妹两个出意外，赶紧去拉她们起来。姐妹两个跪在地上、迟迟不愿起来，仿佛站起来就会离开妈妈……

英子看着妈妈被推进火葬场的焚化炉里，出来时，散发着热浪的骨灰，在工作人员的操作下，碾压化灰。妈妈消失了！那一堆灰白的东西，是妈妈变的？英子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心了，她的心已化灰散尽……

之后她很长时间，她除了流泪，已经不再大声哭泣。也许是哭累了吧？再后来，眼泪也流尽了，她就默默地……哭泣和泪水，妈妈这一生已经经历地很多了，英子不想再给妈妈增添苦难！

记得妈妈活着的时候，英子问妈妈，她有什么愿望？妈妈说，她的愿望有两个：一是走时不要太痛苦，最好干脆点，不拖累家人；二是走在老头子前面，她不想过一个人的生活。

英子默默地在心里，对妈妈说道：“妈，您的愿望都实现了，您高兴吗？”

妈妈应该会高兴的！英子想。

“您跟爸爸这一生都在争吵，您后悔吗？”英子以前这样问过妈妈。

“有什么后悔呢？”妈妈的脸上居然有了羞涩的笑，“他说我是贤妻良母呢！贤妻良母啊！”

贤妻良母，英子很想在妈妈的墓碑上刻上这四个字！这是妈妈苦其一生的收获！

纠缠的爱

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时间好像带走了英子对妈妈的自责和伤感。偶尔会跟儿子讲外婆和自己的往事，只是不敢触及太多。

她的心里永远留着妈妈的位置，她知道，直到某一天，她会再次跟妈妈相聚！